静心苑内,时光在弥漫的药香与午后特有的静谧中,如同溪水般缓缓流淌。林轩的身体依旧被沉重的虚弱感包裹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深处隐隐的刺痛,但每日在苏浅语的悉心调理和自身顽强的意志支撑下,他总能感受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向好迹象。他能倚靠着柔软的靠垫,比前一天多坐上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绵软无力的手指,也能更灵活地尝试捻动,或是勉强端起那碗温度适中的汤药。
然而,真正的、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并非发生在这具仍需漫长岁月和无数灵药来温养的残破肉身上,而是悄然孕育于他那片因过度透支而变得空阔、寂寥的识海最深处。
这一夜,月华格外皎洁,如同水银泻地,透过半掩的窗纱,在房间内铺洒开一片清冷而柔和的辉光。隔壁房间早已传来苏浅语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连日不眠不休的精心照料,让这位坚强的女子也终于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林轩靠在床头,并无睡意,他闭着双眼,摒弃杂念,正遵循着御医教导的、最为基础却也最为根本的凝神静气法门,尝试着引导体内那丝细若游丝、却顽强不灭的生机,在干涸皲裂如久旱大地的经脉中,极其缓慢、艰难地运行周天,试图温养那受损严重的根基。
就在他心神彻底沉入一片空明,几乎要忘却肉身无处不在的酸痛与无力感之时,一种异样的、前所未有的感觉,陡然袭来。
并非经脉撕裂的剧痛,也非冰魔之力反噬的阴寒,而是一种……奇妙的“牵引感”。
仿佛他灵魂最核心的某个印记,被某种遥远至极、却又浩瀚无边的伟大存在,以一种极其温柔、近乎呵护的方式,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这感觉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紧接着,他那原本空阔无物、寂静无声的识海深处,一点金芒毫无征兆地亮起。
那金光并非实体,也非能量,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无尽时空阻隔的、纯粹意念的投影,一种超越了物质与能量层面的、更深层次的联系被悄然建立。
金光迅速扩大、拉伸,如同有生命的笔触,在他“眼前”(那并非肉眼视觉,而是纯粹意念的感知)勾勒出一座建筑的宏伟虚影——那是一座巍峨、古朴、通体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气息与无上荣耀光辉的殿堂。殿宇的轮廓还有些模湖,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流动、波光粼粼的水幕,但其磅礴如山岳、肃穆如星空的宏伟气势,以及那种铭刻在灵魂本源深处的、血脉相连般的熟悉与亲近感,让林轩在感知到的瞬间,便毫无迟疑地认了出来——
英灵殿!
华夏先贤英魂永恒的归宿与荣耀之地,亦是他昔日力量的核心源泉!
但这一次的感应,与以往任何一次借助“英灵图录”进行召唤时,都截然不同,堪称天壤之别。
过去,他需要主动运转特定功法,凝聚全部精神,付出相应的“功课”积累或自身灵力作为代价,才能如同在暴风雨中点燃微弱的篝火,艰难地建立起一丝脆弱的联系,从而召唤出英灵的投影助战。那种联系是单向的、带有明确功利目的的、充满了滞涩与拉扯感的,仿佛在万丈深渊之上,用尽全力拉扯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纤细绳索。
而此刻,这种新建立的联系,却显得……更深邃,更自然,更……“亲密无间”。
它不再是那根需要拼命拉扯、令人心惊胆战的绳索,而像是一条不知源头在何处、却悄然汇入他这片干涸识海的无形溪流。溪流虽细微,却源源不绝,带着英灵殿本身所蕴含的、浩然而又充满生机的温暖力量,静静地滋养着这片荒芜。他不再需要去刻意“召唤”或“祈求”,那座殿堂的虚影就那样静静地、却又无比真实地悬浮在他识海的中央,与他空阔的意念产生着一种奇妙的、持续不断的共鸣。
他甚至能模湖地“听”到——那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宏大意念的回响——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杀伐铿锵;有治国安邦、心怀天下的仁德低语;有探索星海、穷究宇宙奥秘的求知渴望;也有寄情山水、物我两忘的逍遥韵律……那是无数华夏英灵留下的、不朽的精神烙印在此汇聚、共鸣,是文明长河奔流不息所发出的、深沉而恢弘的潮音。
这种联系,性质已然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它不再仅仅是一种被动的、需要付出代价才能使用的“工具”,更像是一种……“权限”的本质提升,或者说,是一种“身份”的根本性认可与接纳。仿佛是因为他最终在祭坛之巅,不惜燃尽自身、也要秉承先祖遗志封印魔神的壮举,因为他真正承载并极致地展现了华夏文明“守护”与“牺牲”的精神内核,他获得了英灵殿更深层次、更本质的接纳,从一个“借用者”,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守护者”或“共鸣者”。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却纯净的意念,如同探出的触角,小心翼翼地伸向那悬浮的殿堂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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