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病房怎么走。”
“跟我来吧,我正要去那边查房。”医生将钢笔插回上衣口袋,手里拿着一叠病历夹,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你是刚才那位苏老爷子的孙子?”
“是,他是我爷爷。”寒酥连忙跟上,趁机追问,“医生,请问我爷爷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医生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脑溢血当然严重,但这年轻人问得如此直接,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并无躲闪。
他语气缓和了些:“这个病本身就很凶险,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后续的恢复是关键,也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医院会尽力,不过……”他沉吟了一下。
寒酥心领神会,立刻恳切道:“医生,请您指点,只要能让我爷爷好起来,任何方法我们都愿意尝试。”
医生见他态度诚恳,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翻到背面,用笔又写下了一串数字和一个姓氏。
“这是我老师的联系方式。他在这个领域是权威,如果你家有能力,或许可以试试请他看看。不过他年事已高,近年已很少亲自接诊了,尤其是不出京的。”
寒酥双手接过名片,先看到正面,上面印着的照片分明就是眼前这位温和的医生。他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医生被他略显呆萌的反应逗得微微一笑,指尖点点名片:“看背面。”
寒酥连忙翻过来,只见背面那刚刚写下的号码和姓氏——“严”。竟然和窗口护士悄悄给他的信息,一模一样。
“多谢!您——周医生,您真是个好人。”寒酥看到名片上印着“周蔚然”三个字,心中记下。这位医生姓周,倒巧,和霍言诏那位朋友周奇然一个姓氏。
周蔚然又被他的直白逗笑,轻轻摇头:“这个夸奖……在现代可不一定是好话哦。”
“啊?”寒酥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我……读书不多,不太会说话,请您多包涵。”
周蔚然抬头看了看病房号,示意道:“到了,就是这间,快进去吧。”
寒酥心中感激难言,后退一步,朝周蔚然郑重地鞠了一躬:“周医生,我是真心感谢您。谢谢您为我爷爷指了条明路。”
“诶,别——”周蔚然没来得及拦,生生受了这一礼,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触动,摇头笑道,“不必这样。我帮你……也是因为看到你,让我想起我弟弟小时候。他从前也像你一样,眼神干净,有点迷糊,让人忍不住想照顾。”他语气微顿,似有感慨,“只可惜,人长大了,总归是会变的。”
不等寒酥回应,他已转身推门进了隔壁病房。
寒酥定了定神,走进苏爷爷的病房。里面只剩下苏墨翊和两位年长的苏家长辈,见寒酥回来,苏墨翊站起身,语气公式化:“听说你去缴费了?一共多少?我转给你。”
他刚刚送晕倒的苏母去急诊,此刻折返回来。寒酥摇了摇头:“不用,没多少钱……”
“要的。”苏墨翊打断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审视,“虽然你可能是我们家的人,但毕竟还没正式认回来。让你一个‘外人’处理这些事,本就是苏家失礼。该分清楚的,还是分清楚好。”
寒酥喉结微动,目光扫过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再想到那一走廊最终散去的所谓“亲人”,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悲凉。他迎上苏墨翊的视线,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说了,不用。”
他突然展现出的清冷气势让病房内几人都微微一怔。年长的苏三爷见状,干笑两声打圆场:“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嘛。我们苏家不是小门小户,这些年想攀关系的人确实不少,我们能理解。只是眼下家里情况特殊,实在不适合外人过多介入……”
话说得如此直白,寒酥听懂了。他们不欢迎他,而他,也并非非要回到那个“家”不可。
他目光清冽地扫过几人,声音没什么起伏:“等爷爷脱离危险,我自会离开。”他看向苏墨翊,再次重申,“我付钱,只因为他是疼我的爷爷,仅此而已。”
苏墨翊讪讪地收回手机,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寒酥深吸一口气,走到病床边。苏爷爷身上连接着监护仪、呼吸机、输液泵等多种设备,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和波形。一根鼻饲管从鼻腔延伸出去,导尿管、深静脉置管……老人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困在了这张床上,了无生气。
寒酥的眼眶瞬间红了。一个昨天还精神矍铄、拉着他的手畅想未来的老人,一夜之间便成了这副模样,身边环绕的竟是这样一群子孙。爷爷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苏墨翊与苏三爷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写着“装得还挺像”。
“爸,三叔,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晚点再来替我。”苏墨翊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到墙边的沙发床上躺下,“熬了一宿,累死了。”
两人果真毫不留恋,转身便走。转眼间,病房里只剩下昏迷的苏爷爷、呼吸渐沉的苏墨翊,以及沉默伫立的寒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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