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好。”苏文清起身回礼,“王大人也跟我说起过你,说你在关外坚守十年,忠义可嘉。”
“都是过去的事了。”李青把野兔递给旁边的妇人,让她拿去收拾,“先生远道而来,今晚我给你露一手,尝尝关外的烤野兔,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众人都笑了起来,院子里的气氛越发热闹。
孩子们围着苏文清,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有的问京城的房子是不是比谷里的茅屋高,有的问洋人是不是真的长着黄头发蓝眼睛,还有的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再讲讲书里的故事。
苏文清耐心地一一解答,声音温和,眼神里满是笑意。
他从布包里拿出几支糖块,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块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了。
张不晚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踏实得很。
他想起影老生前常说,一个地方有没有希望,就看有没有孩子愿意读书。现在看来,桂花坞的希望,就在这些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
傍晚时分,夕阳把桂花坞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各家的屋顶升起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在谷里弥漫。李青在院子里支起架子,烤着野兔,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香气飘得老远。
周胡子搬来新酿的桂花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碗,连苏文清也被劝着喝了半杯,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苏先生,你为啥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来我们这山沟沟里教书啊?”一个喝得微醺的后生问道,他是当年破山军一个弟兄的儿子,名叫柱子,性子直爽。
苏文清放下酒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家是江南的,父亲曾是个秀才,教过几年书。
那年红刀会闹得凶,路过我们村,抢了粮食,烧了学堂,我父亲为了护着学生,被他们杀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没有悲伤,“后来我考上举子,去了京城,看到那些官老爷们花天酒地,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就觉得,与其在京城混日子,不如来乡下,教孩子们认些字,懂些道理,或许将来,就不会再有红刀会那样的事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噼啪作响。张不晚看着苏文清,突然觉得他清瘦的肩膀上,扛着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是对世道的期盼,是对安宁的守护。
“先生说得对!”柱子猛地一拍桌子,酒碗都震得跳了起来,“我爹常说,我们这代人没读过书,吃了没文化的亏,以后绝不能让孩子们再这样!”
“对!”众人纷纷附和,“以后孩子们就拜托先生了!”
苏文清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我定当尽力,不负所托。”
夜色渐深,月光爬上墙头,给院子里的人镀上一层银辉。
孩子们早已睡熟,被大人抱回了家。剩下的人还在喝酒聊天,说的都是学堂的事——谁来做桌椅,谁来采买笔墨,谁来负责接送远些的孩子。
张不晚听着这些细碎的谋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李青凑过来,给张不晚的碗里添了些酒:“你看,咱们桂花坞,越来越像个家了。”
张不晚举起碗,和他碰了一下,酒液在碗里晃出细碎的光。“是啊,越来越像个家了。”
远处的溪水还在流淌,风穿过新抽芽的桂花树,带来淡淡的清香。
张不晚想起长安的秋,想起老汉的酒,想起影老的笑,想起那些在风雨里并肩走过的日子。原来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浴血奋战,都是为了此刻的安稳——有酒有友,有书有娃,有一片能让人安心扎根的土地。
苏文清不知何时走到了院门口,望着谷里的夜色,轻声吟诵起来:“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他的声音温润,像溪水漫过青石,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张不晚放下酒碗,走到他身边。远处的山坡上,影老的坟在月光下安静地卧着,坟头的新草绿得发亮。
他仿佛能看到影老坐在坟头,眯着眼睛,听着谷里的欢声笑语,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苏先生,”张不晚轻声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学堂的地。”
“好。”苏文清笑着点头,眼镜片反射着月光,“还要麻烦张兄多指点。”
两人相视而笑,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夜色渐浓,桂花坞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盏,像夜空里的星子,守护着这片沉睡的山谷。
溪水流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织成一首安稳的夜曲。
张不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一片宁静。
他知道,明天醒来,阳光会洒满桂花坞,孩子们会背着新做的书包,蹦蹦跳跳地去学堂,苏先生会站在讲台上,开始讲第一堂课。而他,会扛着锄头,去种新的桂花苗,等着秋天到来时,香气漫满山谷。
生活或许不会永远平顺,或许还会有风雨,有挑战,但只要这片土地还在,这些人还在,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就像这春天,无论冬天多么漫长,总会如期而至,带来花开,带来新生,带来无限的可能。
张不晚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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