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船行得很慢,像是在刻意拉长江南的温存。
张不晚靠在船舷上,看着两岸的芦苇渐渐稀疏,换上了成片的麦田,才真正意识到,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苏文清正借着晨光誊抄最后一份罪证副本,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其其格则在一旁用草原的针法修补着张不晚磨破的袖口,银线在粗布上穿梭,留下细密的纹路。
“还有三日就能到通州码头了。”苏文清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京城的分舵说,刘知府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只是被玄武阁的人压在工部,没机会送到御前。”
张不晚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唐刀。
自从在杭州点燃了民声的火苗,他总觉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玄武阁在京城经营多年,盘根错节,仅凭江南的民怨和几份罪证,恐怕还撼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其其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将补好的袖口递过来。
轻声道:“草原上的狼,最怕群起而攻之。我们不是孤军。”
话虽如此,船近京城时,空气中的紧张感还是浓得化不开。
通州码头上巡逻的兵丁比别处多了三倍,个个腰佩长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往来行人,稍有可疑就上前盘查。
张不晚三人换上了粗布短打,装作来京卖布的商贩,其其格的弯刀被藏在捆布的绳索里,苏文清的罪证副本则夹在厚厚的账本中,封面写着“江南布行进销账”,看着倒有几分真意。
“跟着那个穿蓝布衫的伙计走,”苏文清低声道,“他是京城分舵的人,姓赵,左耳朵后面有颗痣。”
三人跟着赵伙计穿过喧闹的码头,走进一条堆满杂物的巷子。
赵伙计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面竟是个小院,院里种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遮住了大半个天井。“张兄弟,苏先生,其其格姑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迎上来,是分舵舵主钱武,以前在破山军待过,认识李青,“玄武阁最近查得紧,王大人在狱中被看管得更严了,连送件棉衣都要翻三遍。”
张不晚的心沉了沉:“顾老先生的门生里,还有谁在京城能说上话?”
钱武叹了口气,引着他们进了堂屋:“吏部的周侍郎是顾山长的学生,只是他为人谨慎,怕引火烧身,一直不敢出面。还有大理寺的陈评事,当年受过影老的恩惠,倒是愿意帮忙,就是官阶太低,递不上话。”
其其格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跳起来:“民声都传到江南了,朝堂上就没人敢站出来?”
“玄武阁的后台硬,”钱武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勾连了国舅爷,连御史台的弹劾都被压下去了。前几日有个御史想替王大人说话,第二天就被安了个‘贪赃’的罪名,贬到岭南去了。”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苏文清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页:“这是我们在江南收集的民怨记录,有苏州百姓的联名信,有杭州戏班的戏文底稿,还有各地商贩的证词……这些虽不是铁证,却能说明民心所向。”
张不晚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突然开口:“光有民心不够,得让周侍郎这样的人看到‘安全’。他怕引火烧身,我们就给他搭个‘安全梯’。”
“怎么搭?”钱武眼睛一亮。
“玄武阁盗卖官粮的事,牵扯到了漕运,”张不晚道。
“漕运总督是国舅爷的人,周侍郎要是敢查,等于直接和国舅爷作对。但如果我们能找到漕运里的‘自己人’,拿到他们私分粮食的账本,让周侍郎有‘铁证’在手,他就敢动了。”
苏文清立刻接话:“我知道一个人,漕运衙门的老书吏,姓魏,当年破山军护送过他的家眷逃难,欠着人情。我写信问过他,他说玄武阁每个月都会从漕粮里扣下三成,换成陈米上交,剩下的都卖给了粮商,账本藏在他书房的暗格里。”
“那还等什么?”其其格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钱武却按住她:“夜里去太冒险,魏书吏说他今晚会把账本藏在漕运码头的三号货箱里,箱子上画着个‘魏’字。我们只需要派人去取就行。”
张不晚看向赵伙计:“码头的巡逻你熟吗?”
赵伙计拍着胸脯:“我以前在码头扛过活,熟得很!夜里三更换岗,有两刻钟的空隙,足够取个箱子了。”
计议一定,众人便分头准备。
苏文清写了封信给陈评事,请他留意大理寺的动静,一旦账本到手,就立刻申请重审王大人的案子。
其其格则跟着钱武的婆娘学做京城的点心,准备明日以“送点心”的名义,去吏部见周侍郎——就算他不敢收账本,总能递句话。
张不晚则和赵伙计蹲在地图前,把码头的巡逻路线、换岗时间、货箱位置一一记在心里。
夜幕像块大黑布,慢慢盖住了京城。三更梆子刚敲过,张不晚和赵伙计就裹着件破旧的棉袄,混进了漕运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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