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牌那声低沉的嗡鸣和远方的回响,像在死水里投下颗石子,在林九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几乎整晚没睡,就靠着那堵破墙,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木牌上那个模糊的篆字印记,脑子里全是那片灰色雾气和边界石碑的景象。
旧城区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天蒙蒙亮——或者说,只是那片永恒的铅灰色天幕稍微透出了一点可怜的微光。老猫的状况看起来稳定了些,脸色不再那么死人白,但动作依旧迟缓,每一次牵扯到肩伤,眉头都会狠狠拧一下。
“能走吗?”林九把最后一点水分给她,自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老猫接过水壶,没多喝,只润了润嗓子,点头:“死不了。”她看了一眼林九紧握木牌的手,“有方向了?”
“嗯。”林九指向旧城区更深、更暗的区域,那里连残破建筑的轮廓都模糊了,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手攥住,“那边。木牌……有反应。”
老猫没多问,只是默默抓起了那根磨得发亮的钢筋。两人再次上路,这一次,林九的脚步明显带着一种确定的目的性。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倒塌的房屋不再像是自然或爆炸造成的,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扭曲、撕扯过,断口处偶尔能看到一种不祥的、仿佛被酸液腐蚀过的焦黑色痕迹。更让人不安的是,影子。
这里的影子格外“浓”。不是影魅那种活着的、蠕动的黑,而是投在墙壁、地面上的普通阴影,颜色却深得反常,像是能把周围微弱的光线都吸进去。而且,异常安静。之前在外围还能听到影魅若有若无的嘶鸣,这里却静得只剩下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
林九握紧了木牌,那股温润的凉意似乎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慰藉。他尝试着更主动地去激发它,引导那丝“纯阴”的气息环绕在两人周围。效果似乎不错,那些过于浓郁的阴影并未产生异动。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个布满瓦砾的十字路口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突然钻进了林九的耳朵!
他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滋……沙……幸存……滋……灯塔……方……向……滋……安全……”
声音来自右前方一栋半塌的办公楼,三楼一个破碎的窗户后面,隐约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规律地闪烁。
是无线电信号!而且是“灯塔”基地的信号!
老猫也听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看向林九:“基地的信号?覆盖范围到这了?”
林九没说话。心脏却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灯塔……安全区……稳定的食物和水……还有陈博士那些可能解释他身上谜团的研究设备……这些他曾经渴望的东西,此刻像诱饵一样,在他眼前晃动。
尤其是,在他刚刚明确要依靠自己去探索这危险未知的前路时,这信号的出现,更像是一种讽刺和考验。
“可能是重复播放的录音,或者中继信号。”老猫分析道,语气谨慎,“但也有可能……是陷阱。‘鬣狗’那帮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会用这招。”
林九当然知道。他想起了王管事,想起了李老大。这信号出现得太巧了,就在他准备深入旧城区核心的时候。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牌,它安静地躺着,对那信号毫无反应,只对那片更深邃的黑暗产生共鸣。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去看看吧,万一是真的呢?也许基地派出了救援队?也许情况有了转机?回到秩序的庇护下,总比在这鬼地方独自摸索强……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秩序?基地里的秩序就是把人分三六九等,就是把“异常”关起来研究!阿健怎么死的?雷烈为什么抢走卷轴?回去,等着你的是什么?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打架。
那点微弱的红光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像黑夜里的灯塔,充满了安全的诱惑。
老猫看着他脸上挣扎的神色,没有催促,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握钢筋的姿势,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过于安静的阴影。
过了足足一分钟,林九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它。”他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我们继续往前走。”
他选择了木牌指引的方向,选择了那片未知的、可能更危险,但也许藏着真相的黑暗。
老猫似乎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理会那断断续续的信号和闪烁的红光,转身,继续朝着旧城区深处进发。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栋办公楼三楼的窗户后面,一个穿着灰色作战服的身影缓缓收起了伪装成信号发射器的设备。苏洛雪看着林九和老猫毫不犹豫走向黑暗的背影,对着微型麦克风低声报告:
“目标拒绝了信号诱导,坚持原定方向,正在进入旧城区核心污染区。判断其拥有明确情报源,可能与手中物品有关。”
她顿了顿,补充道:“申请授权,是否强行介入带离?”
通讯器里沉默了片刻,传来回复:“继续观察,非必要不介入。优先获取其手中物品情报。重复,优先获取物品情报。”
“明白。”
苏洛雪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口的阴影里,继续着她冰冷的跟踪。
而林九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握紧了木牌,感受着它越来越清晰的指向,和内心深处那一点挣脱诱惑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的决意。
安全的幻觉固然诱人,但他更想知道,这操蛋的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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