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道的暖气管道在夜里总爱发出“咔嗒”声,像有人在暗处轻轻敲着铁皮。林溪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推开门时,窗台上的腊梅正对着台灯的光舒展花瓣,三朵半开的花苞顶着头天没化的雪,像顶着碎钻的小皇冠。江熠送的手工皂放在枕边,黄澄澄的一块,把整个房间都浸在清冽的香里,混着暖气片散的热,暖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枚“梅安”木牌,手指摩挲着牌上的刻痕——“梅”字的横撇像极了梅枝的弧度,“安”字的最后一笔收得太急,木茬微微翘起来,蹭得指尖有点痒。这是他刻坏第三块黄杨木才成的,早上在公园递过来时,指腹还沾着没擦净的木屑,掌心的温度透过木牌传过来,烫得她差点没拿稳。
现在把它挂在床头的红绳上,和秋分那天的桂花木牌并排晃,两个小小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停在枝头的鸟。林溪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刚好圈住摊开的信纸——是下午特意去文具店挑的,米白色的纸面上印着细碎的腊梅纹,边角还烫了圈浅金,当时觉得贵,现在看来,倒配得上今晚的月色。
笔尖悬在纸上半天,墨汁在笔尖凝出个小小的黑点,终于落在“冬夜”两个字旁边。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冬夜围坐在炭火炉旁,外婆纳鞋底的线穿过布面,总会发出“嘶”的轻响,像在替说不出的话打标点。此刻笔尖划过信纸的沙沙声,倒和那时的声响有几分像。
“傍晚离开公园时,你围巾的流苏缠在了梅枝上。”
林溪停笔往窗外看,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路灯的光透过雪雾,在地上铺成片朦胧的橘黄。下午在假山旁,江熠为了够枝头顶雪的腊梅,踩着石凳踮起脚,藏蓝色围巾的流苏垂下来,刚好缠在最下面的枝桠上。他浑然不觉,还在兴奋地喊“这枝够香”,直到转身时被拽得一个趔趄,才红着脸去解那团乱麻。
“你解了三次才解开,最后干脆直接扯断了一根流苏。”
她忍不住笑了,指尖在“扯断”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当时她蹲在旁边捡掉落的花瓣,看他对着那截断流苏唉声叹气,说“这下不对称了”,像个丢了糖的孩子。后来把断流苏捡起来塞进他口袋时,触到他揣在里面的手,凉得像块冰,却攥得很紧,大概是怕她发现他偷偷藏了片最大的腊梅花瓣。
“烤红薯的皮你剥得太急,焦黑的地方沾在指尖,蹭到我袖口时,留下了三个黑印。”
书桌上的搪瓷盘里还放着吃剩的红薯皮,焦黑的边缘卷起来,像朵干枯的花。傍晚在公园门口买的,老爷爷的铁皮桶里冒着白汽,江熠非要挑那个最大的,说“重的才甜”,结果烫得两手倒腾,皮剥得坑坑洼洼,露出的瓤却金黄得像融化的蜜。他把第一口喂给她时,自己的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却还嘴硬说“我不怕烫”。
林溪低头看自己的袖口,果然有三个浅褐色的印子,是刚才他拉着她跑过十字路口时蹭上的。当时红灯刚亮,他忽然指着对面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说“快看”,拽着她的手就往前冲,冷风里飘着山楂的酸,混着他围巾上的梅香,像把整个冬天的味道都卷在了一起。
“你刻的木牌,‘安’字的最后一笔太用力,木茬有点扎手。”
她伸手摸了摸床头的木牌,翘起的木茬勾住了指尖的绒毛。早上他把木牌递过来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说“刻到这里时,美工刀突然滑了”,眼神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其实她喜欢这点扎手的木茬,像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认真——就像去年秋天他剥石榴时,非要把每颗籽上的薄膜都剔干净,说“这样才不涩”,结果指甲缝里全是石榴汁。
台灯的光忽然晃了晃,原来是窗外的雪片落在灯罩上。林溪起身去关窗,冷风吹得腊梅枝轻轻颤,花瓣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堆。楼下的路灯旁,有对情侣正并肩走,男生把女生的手揣进自己口袋,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像条拧在一起的红绳。
这让她想起刚才在活动室,江熠帮她暖手的样子。暖气坏了的活动室像个冰窖,他把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掌心,呵出的白气落在她手背上,带着烤红薯的甜香。当时她没说,其实他的手比她的还凉,只是攥得很紧,像要把仅有的温度都渡给她。
“你泡的桂花茶,冰糖放得太多了,甜得发腻,可我还是喝完了。”
保温杯放在桌角,里面还剩点茶底,沉着几片皱巴巴的桂花。下午在假山旁的石凳上,他掏出保温杯时,壶身还带着体温,说“早上特意灌的,怕凉了”。桂花是去年的陈料,泡出来的茶带着点焦香,冰糖放得实在太多,甜得舌尖发麻,可看他期待的眼神,还是一口口喝完了,最后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爱喝甜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
林溪的笔尖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茶杯,忽然想起他背包里总装着的小糖罐。上次在图书馆刷题,她随口说“咖啡太苦”,他立刻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沙沙响。后来才发现,他的糖罐里永远有橘子味的糖,说“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其实她只是那天随口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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