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清晨,林溪是被一声炸雷惊醒的。不是春日里温吞的闷响,而是“咔嚓”一声脆裂,像谁在云端掰断了根巨木。她猛地坐起来,看见窗帘缝隙里闪过道白光,紧接着是倾盆的雨,“哗啦啦”地砸在窗玻璃上,把刚冒头的晨光都浇得没了影。空气里飘着股湿润的草木腥气,混着点泥土翻涌的鲜,像刚掀开的蒸笼,闷得人心里发痒。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江熠的名字裹着雨意跳出来。“别怕,我在你楼下,”他的声音带着点安抚的稳,背景里能听见炒菜的“滋啦”声,“我妈炒了香椿炒蛋,说惊蛰吃香椿,醒脾又开胃,给你带了热乎的。”
林溪套上外套往楼下跑,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雷声惊醒,忽明忽暗地晃着。单元门推开时,雨丝像鞭子似的抽在脸上,她眯着眼看见江熠站在雨棚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军绿色的冲锋衣帽子扣得严实,只露出半张脸,下巴上挂着滴雨珠,见她过来,赶紧把保温桶递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桶身传过来。
“刚炒好的,还烫嘴呢,”他往她手里塞了双筷子,竹筷上刻着细小的花纹,“我妈说香椿要现炒现吃,放久了就老了,特意多放了鸡蛋,说你爱吃。”
保温桶里的香椿炒蛋油亮翠绿,香椿的紫红油亮混着鸡蛋的金黄,像幅泼墨的画。林溪夹起一筷子,香椿的浓鲜混着鸡蛋的香在嘴里炸开,带着点微辣的冲,像吞了口刚醒的春天。“里面放了蒜末,”她吸着气说,鲜得舌尖发麻,“比去年的凉拌香椿够味多了。”
“我妈说惊蛰要吃点辣才够劲,”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袋子,往她手里塞,“这是新鲜的香椿芽,还带着水珠呢,你妈要是想做,回家就能炒,我今早去后山摘的,露水还没干。”
袋子里的香椿芽紫得发亮,嫩得能掐出水,根部还沾着点湿泥。林溪捏了捏芽尖,忽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点紫,指关节处还有道细小的划痕,像被树枝刮的。“又自己摘香椿了?”她皱着眉拉过他的手,雨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跟你说过超市有卖的,偏要去后山,这么大的雨还有雷。”
“后山的香椿才够味,”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冲锋衣口袋里塞,口袋里的暖宝宝烫得像个小太阳,“我爷说带露水的香椿最嫩,摘的时候得掐最上面的芽,你看这芽多齐整。”
早自习的路上,两人共撑一把伞,雷声还在远处滚,雨却小了些,变成细密的斜织。路边的泥土里冒出了三三两两的草芽,顶破了冻土,怯生生地探着头。江熠忽然指着墙根说:“你看那丛蒲公英,芽都泛绿了。”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贴地的绿叶攒成了团,像只收拢的小伞,风过时轻轻晃,不像冬天那样蔫巴巴的了。“我爷说蒲公英能泡茶,”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等长老了,我们摘点回来,让我妈晒干了,夏天喝败火。”
“好啊,”林溪往他身边靠了靠,冲锋衣的布料蹭着她的胳膊,“还要学做香椿拌豆腐,你说过要放香油和醋,才够清爽。”
第一节课是生物,老师在讲“惊蛰万物生”,林溪嚼着香椿听,浓鲜的味混着粉笔灰的味,在空气里悄悄漫开。她忽然发现江熠的笔记本上画着棵香椿树,树下摆着盘炒蛋,旁边写着行小字:“惊蛰的鲜,要和溪溪分着尝才够劲。”
课间操时,雨停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蓝。江熠塞给她个小盒子,原木色的表面刻着细密的香椿叶纹路,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给你的惊蛰礼物,”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睫毛上还沾着点雨珠,“里面是支书签,香椿木做的,我爷说这木头能驱虫,夹在书里不招虫子。”
书签是片香椿叶形状的,木纹清晰得像真的叶片,边缘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凑近闻,一股淡淡的木香味,混着点草木的清。林溪把它夹进课本,木头的凉透过纸页传过来,让人心里静悄悄的。“这纹路太好看了,”她举着书签笑,阳光照在木头上,泛着柔和的光,“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我刻了两天呢,”他挠了挠头,耳尖在阳光下红得像樱桃,“手上磨出个泡,我爷说刻得不像,你别嫌弃。”
中午的阳光忽然亮了起来,把操场晒得暖洋洋的。两人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点了两碗香椿面,热气腾腾的汤里飘着翠绿的香椿,白雾把玻璃糊成了朦胧的画。江熠把自己碗里的火腿肠都夹给她,说“我不爱吃加工肉”,其实她知道,他是想让她多吃点鲜的。
“下午没课,去后山走走吧?”林溪吸着面条说,香椿的浓混着面的香,在嘴里漫开,“我爷说雨后的后山有竹笋,冒得可快了。”
“好啊,”他眼睛亮得像雨后的太阳,“我带把小锄头,再拿个竹筐,要是能挖到竹笋,就让我妈晚上做竹笋炒肉,香得能多吃两碗饭。”
后山的泥土松松软软的,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几棵竹笋顶着尖芽从土里钻出来,裹着褐色的壳,像支支小矛。江熠蹲在地上,小锄头轻轻一刨,一棵完整的竹笋就露了出来,他用手掰掉外壳,嫩白的笋肉在阳光下泛着光,往篮子里放:“你看这棵,多嫩,炒肉肯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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