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五年的春天,在一种交织着希望与紧张的氛围中深深扎根。
诸葛瞻推行的诸项新政,历经初期的阵痛与博弈,终于如同春雨浸润后的禾苗,开始显露出顽强而切实的生命力。
成都平原上,新式曲辕犁的身影日益增多。其轻便省力、深耕易转的特性,极大提升了春耕效率,以往因劳力不足而抛荒的边角地也被重新垦殖出来。
农械监炉火日夜不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不仅满足官田所需,也开始以“以旧换新”或低价租赁的方式向民间推广。去岁疏浚的沟渠河道在春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涝灾减轻,灌溉得益,田野望去,一片葱绿盎然,长势明显优于往年。
随着核查仓廪的深入,虽阻力巨大,但在董厥的强力推进下已撕开数道口子,一批蠹虫被揪出,部分被豪强侵占或隐匿的田亩重归官府编户,太仓及各郡粮库的底数逐渐清晰。虽仍不充裕,但至少做到了心中有数,调配有据。
市面粮价维持稳定,流民数量锐减,社会秩序明显好转。成都街市重现往日喧嚣,虽谈不上繁华,但那种萦绕不散的绝望惶恐之气已淡去许多。
这一切点点滴滴、却又实实在在的变化,如同无声的细雨,悄然浸润着成都的官场与坊间,自然也清晰地落入了以谯周为代表的益州本土士族眼中。他们的心态,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起初,他们对诸葛瞻这个“丞相嗣子”是抱有复杂情绪的。既有对其父诸葛亮的敬仰与怀念,也有对其年轻且久居京城、缺乏地方经验的不信任,更深层的,则是多年来对朝廷连年北伐、耗尽益州民力财力却看不到希望的深深失望与抵触。他们冷眼旁观,甚至暗中期待这位年轻气盛的卫将军碰一鼻子灰,从而证明他们“休养生息”主张的正确性。
然而,诸葛瞻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急于在军事上建功立业,反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他们最关心的“安民”之上。他手段强硬地打压囤积居奇,不惜动用军粮储备开设粥厂,兴修水利,打造农具,甚至不惜触动某些利益集团去核查仓廪…这一切,看似激烈,但其核心目标却异常清晰——让百姓活下去,让土地恢复产出。
这一切,谯周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看到了诸葛瞻与黄皓等弄权之徒的不同,看到了他并非一味迎合上意或穷兵黩武,而是真正在尝试解决问题。尤其是曲辕犁的诞生和推广,这项看似微小却极具实效的技术革新,极大地触动了这些深谙地方民生的士人。它展现的不是空谈,而是真正的务实精神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这一日,谯周竟主动递帖,拜访了尚书令樊建。值房内,茶香袅袅。
“樊令君,”谯周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近日观卫将军所为,虽初时手段略显急切,惹来不少非议,然观其成效,确于民生有实利。农事,乃国之命脉,万民之所系。民能安息,仓廪渐实,则社稷根基方得稍稳。”
谯周略作停顿,目光变得深邃,“老夫近日与几位乡梓旧友私下议论,皆有所感。若朝廷能持此心,持之以恒,以安民养土为执政之要,减无谓之虚耗,惜益州之民力,我益州士民,亦非不通情达理、不愿为国分忧之辈。卫将军年轻有为,能务实政,颇有其父遗风…或许,值得一观。”
樊建立刻将谯周之意原原本本转达诸葛瞻。诸葛瞻闻之,沉默良久,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他深知这份表态的重量,当即决定亲自回访谯周,以示郑重。
在谯周那间堆满竹简、弥漫书卷气的静室中,诸葛瞻执弟子礼,态度谦恭。
“谯大夫日前所言,瞻感佩于心。益州乃根本之地,民心思安,瞻岂能不知?只是如今强魏环伺,虎视眈眈,若一味弛缓,恐非长久之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一步行差踏错,辜负陛下,亦负益州父老。”诸葛瞻诚恳道。
谯周抚须沉吟片刻,缓缓道:“将军过谦了。老夫非迂腐之人,岂不知‘忘战必危’之理?然‘好战必亡’亦是古训。武侯在时,五次北伐,亦需‘休士劝农’,稳固根本。将军近日所为,开渠赈灾,推广新犁,核查仓廪,皆是固本之举。能见此,而行此,便是大善。益州士民所虑者,非保家卫国,乃无谓虚耗耳。若能如将军所言,持此心志,则内外安堵,可期矣。”
谯周的话,既肯定了诸葛瞻的作为,也再次明确了益州派的底线——支持安内,反对无把握的盲目扩张。
诸葛瞻肃然道:“大夫金石之言,瞻必铭记于心。攘外必先安内,安内首在富民。此乃瞻施政之基,绝不敢动摇。日后诸多举措,还望大夫与益州贤达不吝赐教。”
这一次会面,虽未有具体承诺,却无疑大大加深了双方的互信,为诸葛瞻赢得了宝贵的政治喘息空间。
而新投麾下的李焕、李烨兄弟,也以惊人的速度展现出各自的非凡才干。诸葛瞻并未立刻给予他们过高官职,而是放在关键岗位上历练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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