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的旨意既下,诸葛瞻雷厉风行,毫不拖沓。三日内,一切便已安排就绪。
尚书台的事务详尽交代于董厥、樊建,言明若有万分紧急之事,可遣快马直送南中;府中家事则托付于沉稳明理的妻子刘氏。临行前夜,他与长子诸葛尚深谈良久,谆谆嘱咐其勤勉文武,看顾家宅,少年诸葛尚目光炯炯,将父亲的每句话都牢记心中。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寒意袭人。成都北门外,一支精干的队伍已准备就绪。诸葛瞻并未摆出浩大的仪仗,仅带了百余名精心挑选的亲卫随从,以及数名精通文书、律法、工械的属官,力求轻车简从,速往速回。车驾也已换作更能适应山路的轻便马车。
董厥、樊建、张绍等重臣特来相送。
“思远,一路珍重!”董厥握着诸葛瞻的手,用力紧了紧,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微动,“南中情况复杂,遇事务必与绍先(霍弋字)多商议,不可操之过急。”
“思远放心,京中但有要事,必即刻飞报。”樊建亦郑重承诺。
诸葛瞻一一还礼:“有劳诸公坐镇,瞻方能安心前行。必不辱使命!”
辞别众人,车马启动,向南而行。秋风萧瑟,卷起道旁枯草,队伍很快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离了成都平原,路途渐趋艰险。队伍先沿江水南下,过犍为郡,而后折向西南,真正开始进入南中地界。
道路愈发崎岖难行,往往一侧是陡峭山崖,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河谷。密林深篁,遮天蔽日,潮湿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陌生的草木腐败气息,这便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瘴气”了。
虽已深秋,蚊虫依旧肆虐,不时可见毒蛇游走于路旁草丛。
诸葛瞻端坐车中,虽颠簸不堪,却始终保持着清醒,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沿途的地势、村落、以及偶尔遇到的当地部族民。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肤色黝黑,眼神中带着好奇、警惕,甚至是一丝难以化开的疏离。越往南行,汉家官府的威仪似乎就越发淡薄,一种原始的、部族自治的气息愈发浓厚。
沿途郡县官员得报,纷纷出迎,礼仪虽恭,但诸葛瞻能敏锐地察觉到其笑容背后的敷衍与距离感。他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只询问当地风土、部族分布、与汉官关系等实务,所得答复往往含糊其辞,或报喜不报忧。
连日奔波,人困马乏,不少亲卫开始出现水土不服之症。诸葛瞻严令做好防护,饮用烧开之水,并放缓了些许速度。终于,在离开成都十余日后,前方探马来报:已近味县,霍弋将军已出城相迎。
味县,乃南中重镇,霍弋大军屯驻之地。诸葛瞻精神一振,命队伍整肃仪容。不多时,便见前方旌旗招展,一队盔明甲亮的精锐骑兵簇拥着一位中年将领迎候于道旁。那将领面容坚毅,肤色微黑,颌下短须修理得整整齐齐,眼神锐利而沉稳,身着戎装,外罩一件征袍,正是霍弋。
诸葛瞻下车,霍弋早已大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洪亮:“末将霍弋,恭迎卫将军!将军一路辛苦!”态度恭谨,却不卑不亢。
诸葛瞻连忙伸手扶住:“绍先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瞻奉陛下之命而来,今后诸多事宜,还需仰仗将军鼎力相助。”
两人执手相看,霍弋见诸葛瞻虽面带倦色,但目光清澈坚定,毫无骄矜之气,心中好感又增几分:“将军一路劳顿,请先入城歇息。馆舍早已备好。”
入得味县城,虽不及成都繁华,却也街市井然,颇有边陲重镇的气象。霍弋治军严谨,城内守军巡逻有序,可见其能。
接风宴席之后,霍弋屏退左右,与诸葛瞻于军府书房中密谈。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严肃的面容。
“绍先将军,日前来信,曾言已开始着手遴选飞军兵源,不知眼下进展如何?”诸葛瞻开门见山,切入正题。
霍弋闻言,刚毅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不瞒卫将军,此事……恐怕比你我先前预想的,要棘手得多。”
诸葛瞻心下一沉:“哦?遇到了何种阻碍?”
霍弋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将军初来,或有所不知。南中之地,看似平静,实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心思各异。表面臣服,实则观望者,大有人在。”他站起身,走到一幅南中地图前。
“接到将军手书后,末将即刻便遣出多路干员,持朝廷文书与赏格,分赴永昌、建宁、越巂、牂柯各郡,尤其是那些历来以出产悍勇士卒闻名的部族,如爨氏、孟氏、焦氏、雍氏等大姓,以及山林中的濮、傣、叟、昆明诸部。”
“然而,”霍弋重重一掌拍在地图上,“回应者寥寥!多数部族头人、酋长,态度暧昧,推三阻四。或以族中青壮需狩猎耕作为由,或以近年瘴疠流行、人丁不旺为借口,甚至有的直接坦言,担忧子弟远赴北地戍边,生死难料,不愿放人。”
他转过身,看着诸葛瞻,目光锐利:“更有甚者,私下散布流言,说朝廷重组飞军,名为戍边,实为调虎离山,欲将其族中精锐调离故土,以便日后加以钳制甚至吞并。还有些许宵小之辈,暗中煽风点火,言道……言道如今朝廷乃荆州人当道,对他们南中子弟未必真心信任,不过是用作炮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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