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县军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霍弋眉宇间的凝重映照得愈发清晰。
他将一叠写满字迹的绢帛恭敬地放在诸葛瞻面前的案几上,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卫将军,各部族头人、酋长的信息皆已整理于此,请过目。”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只是……末将此前按惯例发出的请柬,邀他们前来味县商议要事,结果……几乎尽数被拒。理由五花八门,或称病,或称族务繁忙,或言山路难行……总之,无一人应召前来。”
这结果虽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闻,仍让诸葛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南中之行的艰难,远非纸上谈兵那般简单。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案上的绢帛,最终,指尖落在了“建宁郡·孟氏”之上。
“意料之中。”诸葛瞻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诸部联合抵制,无非是想待价而沽,或是心存疑虑,不敢轻易涉足我汉家官署。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登门,一家一家去拜访。”
诸葛瞻抬起头,看向霍弋,眼神锐利而坚定:“霍将军,你看,我等当从何处入手,方能敲开这第一道门?”
霍弋沉吟片刻,道:“南中诸部,以爨氏势力最盛,雍氏次之,焦、毛等家再次之。孟氏自孟获之后,声势已不如前,其现任族长孟虬,年未及而立,性子却颇为倔强刚愎,恐非易与之辈。若要寻突破口,或可从势力稍弱、又与爨氏有些龃龉的焦氏、毛氏试着入手?”
诸葛瞻缓缓摇头,他的手指依旧点着“孟氏”二字:“不,还是从孟氏开始。”
“孟氏?”霍弋略显不解,“将军,孟虬年轻气盛,恐难说动。且其部族实力并非最强,即便说动,恐也难以震慑其他大部。”
“正因其并非最强,或更需朝廷认可以增其势,其心未必如表面那般坚决。”诸葛瞻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是一种对历史和人心的深刻洞察,“更因其姓孟。
诸葛瞻思绪闪过,回想起他在现代的记忆。《华阳国志》记载:当年诸葛亮亲征南中听取马谡建议“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七擒七纵孟获,最终孟获归心,表示 “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思绪闪回,诸葛瞻开口道:“霍将军可还记家父当年七擒七纵孟获。”
霍弋身躯微微一震,眼中顿时焕发出光彩:“末将岂敢或忘!武侯采纳马参军‘攻心为上’之策,七擒七纵,终使孟获心服口服,此乃南征佳话,南中妇孺皆知!”
不错。”诸葛瞻颔首,语气沉静却充满力量,“这段渊源,于其他部落而言或许是历史,于孟氏而言,却是家族的记忆与荣辱!孟获虽已故去,然听闻其夫人,那位曾亲临战阵、素有英名的祝融夫人,依然健在,于族中威望极高。而如今孟氏当家孟虬,体内流淌的,是孟获与祝融之血。这份特殊的渊源,或许便是化解当下僵局最好的一把钥匙。”
诸葛瞻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霍弋:“我欲亲往孟氏聚居之地一行,拜会孟虬族长,更要拜见那位祝融夫人。不必大张旗鼓,轻车简从,方显诚意。”
霍弋见诸葛瞻决心已定,且分析入情入理,心中敬佩之余仍不免担忧:“将军身系重任,亲涉险地,那孟虬万一……”
“无妨。”诸葛瞻摆手,语气决然,“既是攻心,岂能无诚心?若连孟氏这道坎都迈不过,何谈服众?你只需为我备一份合适的礼物,护卫数十人,再派一可靠熟悉孟氏情状的向导即可。”
见诸葛瞻胸有成竹的样子霍弋也只能答应。
两日后,诸葛瞻仅带十余名贴身亲卫,以及霍弋精心挑选的一名僚属,轻装简从,离开味县,向孟氏领地行去。山路崎岖,密林深篁,与成都平原的景致迥然不同。
孟氏聚居之地乃是一片依山势而建的大型寨落,竹楼参差,颇具规模。寨门守卫见到他们这一行汉官装束之人,立刻警惕起来,眼神中充满戒备。
通传之后,寨内沉寂了许久。诸葛瞻静立等候,面色平静如水。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方才有一名身着孟氏头人服饰、面色冷硬的汉子出来,引他们入寨,态度算不上恭敬。
寨中最大的议事竹楼内,气氛压抑。一名青年男子端坐主位,他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眉骨高耸,嘴唇紧抿,一双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直直地盯着进来的诸葛瞻。此人便是孟氏族长孟虬。
然而,诸葛瞻的目光却瞬间被孟虬身旁的一位老妇人所吸引。她年事已高,白发如雪,脸上布满皱纹,但身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沉静,手中拄着一根乌木鸠杖,静静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无需介绍,诸葛瞻便知,这定是那位传奇的祝融夫人。
“汉官远来,我孟氏寨小,怕是容不下卫将军这等大人物。”孟虬开口,声音粗粝,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他甚至没有依照礼节请诸葛瞻入座。
诸葛瞻不以为忤,他先是依照汉礼,向主位拱手,随即又按照僚属事先紧急教授的部族礼节,向祝融夫人和孟虬致意,动作略显生疏却足够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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