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大营在接到建业的严令后,如同一个被狠狠抽打后的陀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第四日拂晓,天色未明,浓厚的晨雾还笼罩着江面,但白帝城上的守军已然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死亡气息。
镇东将军罗宪,身披厚重的玄甲,按剑屹立在白帝城最为险峻的东门城楼之上。他花白的须发在凛冽的江风中飞扬,布满皱纹的脸上刻满了沉静与决然。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守住这扇关乎大汉国运的东大门。
“禀将军!吴军水寨灯火通明,战船正在集结列阵!”
“报!吴军步卒大营已有炊烟,人声鼎沸,似在用战饭!”
“江岸发现吴军大队人马调动,尘土飞扬!”
斥候接踵而至,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紧急。罗宪目光如炬,扫视着城下若隐若现的吴军阵势,声音沉稳地下达最后一道道指令:“传令各营,按预定方案就位!弩手上垛口,滚木礌石备足,火油金汁煮沸!告诉将士们,国家养士千日,用在一时!今日,便是我等报效陛下之时!白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谨遵将军令!”身旁的传令兵轰然应诺,飞奔而去。
此刻,在相对次要的南城防区,右将军阎宇的心情却如同油煎火燎。他同样顶盔贯甲,手按剑柄,在城墙上焦躁地踱步。
压力同样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来自内部的审视。锦衣卫都督李烨虽未明言,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无处不在的锦衣卫耳目,让他清楚地知道,此战若再有丝毫退缩或差池,恐怕无需吴军动手,自己就得先身首异处。虽诸葛瞻愿不计前嫌,但与黄皓的旧谊,时时刻刻都让他倍受煎熬。
“他娘的!”阎宇狠狠啐了一口,望着江面上逐渐清晰的吴军船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涌了上来,“横竖是个死,不如杀个痛快!老子好歹也是右将军,曾是是桓侯(张飞)的曲部!岂能真让吴狗看扁了,让朝中小人拿了把柄!”
他猛地抽出佩剑,对着麾下有些惶惑的士卒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哪个孬种敢后退一步,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祭旗!跟着老子,杀吴狗,保城池,建功立业!”
或许是主将的狠厉感染了部下,或许是绝境逼出了血性,南边守军的士气竟也被激发了出来。
辰时正刻,随着吴军阵营中一阵低沉雄浑的牛角号声划破长空,酝酿已久的血腥风暴,终于降临!
“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从吴军后方响起,如同敲击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头。紧接着,是无数箭矢离弦的尖啸声!
“举盾!隐蔽!” 城头军官声嘶力竭地呐喊。
刹那间,天空为之一暗!数以万计的箭矢,如同密集的蝗虫过境,带着死亡的呼啸,从吴军阵中腾空而起,划出致命的弧线,向着白帝城头倾泻而下!箭矢撞击在盾牌、城垛、砖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般声响,间或夹杂着中箭者的闷哼与惨叫。第一波箭雨,便让城头见红。
箭雨甫歇,更大的杀机接踵而至。吴军阵中,数十架高大的投石机被壮健的士卒合力拉动,巨大的杠杆将百斤重的巨石抛向空中,带着恐怖的风声,狠狠砸向城墙!
“轰隆!”
“咔嚓!”
巨石撞击城墙,地动山摇,砖石碎裂飞溅,被直接命中的垛口瞬间化作齑粉,后面的守军连人带甲被砸成肉泥。更有巨石越过城头,落入城内,砸毁民居,引起一片恐慌和哭喊。
“稳住!不要乱!” 罗宪的声音在轰鸣声中依然清晰,“弩炮还击!目标吴军投石机!”
城头汉军装备的大型床弩开始发威儿臂粗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射向吴军阵地,虽然精度有限,但巨大的威力足以洞穿盾牌,将后面的吴军士卒串成血葫芦,也对吴军的投石机构成威胁。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在远程火力掩护下,吴军的真正杀招——步兵攻城梯队,如同决堤的潮水般,向着城墙涌来!冲在最前面的,是顶着厚实木幔、手持巨盾的刀盾手,他们掩护着身后的同伴。紧随其后的,是扛着云梯的健卒,以及推动着笨重冲车、井阑的工程队伍。
“弓箭手,自由散射!目标敌方攀城士卒!”
“滚木!礌石!给我砸!”
城头上,命令声、呐喊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兵刃碰撞声、巨石滚落声……交织成一曲惨烈无比的战争交响乐。守军将士依托城防,拼死抵抗。滚木礌石沿着云梯呼啸而下,将攀登中的吴军砸得骨断筋折,惨叫着跌落城下。煮沸的金汁从城垛间隙倾泻而下,粘稠恶臭的液体沾身即烂,中者非死即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吴军在主将留虑的亲自督战下,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他们利用井阑的高度与城头守军对射,压制守军火力;冲车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包铁皮的城门,发出沉闷恐怖的巨响,城门后的顶门柱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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