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凝固了山谷间潮湿的空气。郡兵们手持长戟弓弩,结成紧密的阵型,一步步向前逼近,锋利的刃尖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
他们身后,是更多手持柴刀、猎叉、甚至削尖了头的竹竿的民夫,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麻木、畏惧,以及被驱赶向前的不情愿。一张张拉满的弓,一支支挺起的长矛,构成了死亡的丛林,将诸葛瞻这支小小的队伍死死围困在几块巨岩和古树构成的狭小区域内。
李烨浑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手中卷刃的短刀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率先发起攻击的敌人。他身后的锦衣卫和羌人战士们也都握紧了兵刃,眼神决绝,准备进行最后一场注定惨烈的搏杀。扎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弯刀斜指地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诸葛瞻站在队伍的最中央,破烂的衣衫难以掩盖他挺直的脊梁。他面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仿佛眼前这绝境并非他的终点。他缓缓扫视着围上来的敌人,目光尤其在那些眼神闪烁、脚步迟疑的民夫脸上停留。
为首的郡兵队率,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凶悍汉子,他狞笑着,举起手中的环首刀,正要下达攻击的命令。
就在这时,民夫队伍中,一个站在前排、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的老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被众人护卫在中间的诸葛瞻,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又往前挤了挤,几乎要撞到前面郡兵的后背。
“你!挤什么挤!想找死吗?”旁边的郡兵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那老者却恍若未闻,只是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诸葛瞻,声音嘶哑而尖利,如同破锣般划破了凝重的死寂:
“他……他……他是……是卫将军!是葛侯!是丞相的公子啊!”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民夫人群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
“卫将军?”
“哪个卫将军?”
“还能是哪个!诸葛卫将军!丞相的公子!”
人群骚动起来,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诸葛瞻身上。那清俊而憔悴的容颜,那即便身处绝境也难以完全掩盖的沉稳气度,与数年前那场席卷益州的大饥荒中,他们在成都城外粥棚旁看到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合!
景耀四年,那场可怕的饥荒。田畴龟裂,饿殍遍野。无数灾民如同潮水般涌向成都,祈求一线生机。正是当时尚是卫将军的诸葛瞻,力排众议,开仓放粮,在成都城外设立粥棚,亲自监督,严防胥吏克扣。他不仅施粥,还组织医官防治瘟疫,收容孤幼。那时,他还是卫将军,是丞相诸葛亮留在人间的血脉,是许多濒死灾民眼中唯一的希望。
“是他是他!就是葛侯!”又一个中年汉子激动地大喊起来,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俺爹!俺爹当时都快饿死了,是葛侯派人喂的粥!俺爹活下来了!俺认得他!就是他!”
“没错!卫将军!是给我们活路的卫将军!”
“还有那新式的水车!那曲辕犁!就是卫将军让人教我们用的!俺们村就是因为用了那个,去年多收了三成的粮食,才没再饿死人!”
“对对对!是恩公!是活命的恩公啊!”
民夫们沸腾了!他们大多来自汶山郡及周边各县的穷苦山村,消息闭塞,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诸葛瞻早已晋升为大司马,总揽朝政。在他们朴素而牢固的记忆里,“卫将军”、“葛侯”、“丞相之子”,就是那个在绝望中给予他们食物、在困顿中赐予他们崭新农具、让他们能够活下去、并且活得稍微好一点的好官,是如同传说中丞相一般仁慈智慧的存在!
他们被郡守衙门用棍棒和微薄的粮饷驱赶而来,说是搜捕“危害地方的江洋大盗”或者“敌国细作”。他们心中或许有疑虑,有不满,但在官府的淫威和生存的压力下,只能麻木地跟随。
可现在,他们赫然发现,官府要他们围杀、要他们以命相搏的,竟然是他们心中念着好、视为恩人的卫将军!
这巨大的反差和冲击,瞬间点燃了积压在他们心底的屈辱、愤怒和对官府长久以来的不信任!
“狗官!你们这些天杀的黑心肝的狗官!”那最初认出诸葛瞻的老者,猛然着那些愕然的郡兵,发出了泣血般的控诉,“你们要杀卫将军?!你们是要绝了我们老百姓的活路啊!卫将军是好人!是好官!是救命恩人!”
“对!不能杀卫将军!”
“谁敢动卫将军,老子跟他拼了!”
“狗官欺压我们还不够,还要害卫将军!反了!反了!”
民夫们群情激愤,他们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柴刀、猎叉、锄头,原本指向诸葛瞻等人的方向,此刻却纷纷调转,对准了那些目瞪口呆的郡兵!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在场的郡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