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在殿内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璿站在巨幅的天下舆图前,手指从洛阳缓缓移向河北,最后停在邺城的位置。他的指尖微微发白,那是用力按压留下的痕迹。
“他们倒是会挑时候。”天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秋收刚过,正是粮草充足、士气正旺之时,却来谈和。”
诸葛瞻站在舆图侧方,目光平静地扫过黄河蜿蜒的线条:“司马伦不傻。他知道若等到我军北伐,河北必亡。此时求和,是想在还有筹码时,争取最好的条件。”
“筹码?”刘璿转身,眉宇间已有帝王威严,“他有什么筹码?邺城残破,军心离散,民心尽失——靠那个六岁的傀儡皇帝?还是靠杨馥、胡渊那些各怀鬼胎的将领?”
“靠的是时间。”诸葛瞻走到案前,翻开一份锦衣卫的密报,“司马伦在河北推行‘仁政’,减免赋税,开仓赈济,正在收买人心。若给他半年时间,未必不能稳住局面。届时我军北伐,即便能胜,也要付出更大代价。”
刘璿接过密报细看,眉头越皱越紧。上面详细记录了司马伦近期的施政举措:免除冀州三成赋税,平反贾南风时期的冤狱,起用被罢黜的老臣,甚至亲自巡视灾民营……
“收买人心的手段倒是高明。”刘璿冷笑,“可再高明,能改变河北民生凋敝的现实吗?能变出粮草来养兵吗?能让我大汉十五万精锐望河止步吗?”
“不能。”诸葛瞻直言,“但能让我军多死几万人,能让河北百姓多流几万血。”
殿内一时寂静。
良久,刘璿将密报掷于案上,目光锐利:“丞相之意,是要谈?”
“要谈。”诸葛瞻点头,“但非是和谈,而是——告知。”
“告知?”
“对。”诸葛瞻走到窗边,望向殿外秋色渐浓的庭院,“告知司马伦,告知河北文武,告知天下人:大汉天威,不可阻挡。归顺者生,顽抗者亡。这不是讨价还价的谈判,而是最后通牒。”
刘璿眼睛一亮:“丞相是说……”
“我军秋粮已入库,冬衣已备齐,将士摩拳擦掌。”诸葛瞻转身,目光如炬,“此时谈判,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了震慑。让司马伦知道,他所谓的‘筹码’不堪一击;让河北将领知道,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让河北百姓知道,归汉才是生路。”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更重要的是——要给天下人看,我大汉既有雷霆手段,亦有怀柔之心。愿和谈,是仁;谈不成而伐之,是义。仁义之师,方是王者之师。”
刘璿在殿中踱步,脚步沉稳。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那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诸葛瞻处处扶持的少年太子,而是一个真正开始掌控天下的君王。
“丞相之言,深得朕心。”他停下脚步,“那依丞相之见,这使者人选……”
“臣亲往。”诸葛瞻毫不犹豫。
刘璿没有意外。他太了解这位丞相了——二十年来,每逢大事,诸葛瞻总是身先士卒。从当年智斗黄皓,到江油生擒邓艾,到现在……没有一次,他不是站在最前面。
“思远。”刘璿忽然唤了诸葛瞻的表字。
这个称呼让诸葛瞻微微一怔。自刘璿继位后,为尊君臣之别,已很少这样称呼他。
“朕还是太子时,就常劝你:“当运筹帷幄,不必事事亲为。”刘璿走到诸葛瞻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你总是说:‘我不以身作则,何以要求他人?’”
诸葛瞻拱手:“陛下……”
“这次,朕不劝了。”刘璿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因为朕知道,有些事,只有你诸葛思远能做。只有你,能让司马伦看清现实;只有你,能让河北文武心服;也只有你……”他顿了顿,“能把这最后一战,打得漂亮,打得干净,打得让后世史书无可指摘。”
他转身走向御案,从架上取下一柄剑。
剑鞘古朴,没有太多装饰,但鞘身用的是南海沉香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刘璿双手捧剑,走到诸葛瞻面前。
“这是父皇留给朕的天子佩剑。”刘璿声音庄重,“剑名‘承光’,取‘承汉室之光’之意。父皇临终前说,此剑非为杀敌,而为明志——持剑者,当承光武之志,继昭烈之业。”
他双手递出:“今日,朕将此剑暂授于你。见剑如见朕,所言即朕言。延津之会,不必请示,不必顾忌,一切……由你定夺。”
诸葛瞻看着那柄剑,久久未动。
二十年了。
从景耀四年他醒来,到这个光复元年的秋天,二十年间,他接过先帝刘禅的托孤重任,接过姜维移的遗志,接过无数次生死关头的抉择……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沉重。
因为这不仅是信任,不仅是权力。
这是整个天下的未来,交到了他手中。
“臣……”诸葛瞻缓缓跪下,双手举过头顶,“领旨谢恩。”
剑入手,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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