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婉被两名宫人小心翼翼地抬着,穿过太极殿外的回廊,送往远离喧嚣的清晖阁偏殿。廊下的宫灯映着青砖地面,光影交错,像铺了一地破碎的金箔。偏殿不大,却布置得清雅别致:帷幔是月白色的素绫,绣着疏淡的兰草纹,垂落时如流水般顺滑,滤去了外间的喧闹;墙角立着一只黄铜熏笼,里面燃着合欢香,甜而不腻的气息悠悠飘出,缠绕在鼻尖,本该让人安心,却奇异地透着一股紧绷的静谧。
宫人将她轻放在铺着软垫的拔步床上,掖好被角,又躬身退到殿外候着,只留青禾一人在殿内伺候。青禾红着眼圈,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看着小姐苍白如纸的脸,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满心都是担忧 —— 方才在太极殿,小姐被那些人步步紧逼,最后竟直接晕了过去,想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太医院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他约莫六十岁,须发半白,脸上满是皱纹,却透着一股沉稳。进门后,他先是对着床榻躬身行礼,随即才在青禾的搀扶下坐下,指尖搭上苏婉婉覆着薄纱的手腕。
指尖触及那截手腕时,院判不由得微怔 —— 这手腕太过纤细,皮下血管的搏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他屏息凝神,闭目诊脉,眉头渐渐蹙起,手指偶尔轻轻按压几下,似乎在确认脉象的细微变化。
片刻后,他睁开眼,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小姐这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得厉害,想来是近日忧思过度,又受了惊吓,引动了旧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心静养,万不可再劳神动气,否则怕是会伤及根本。”
说罢,他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提笔写下一张方子,字迹工整:“这方子以当归、黄芪为主,补气安神,让小厨房煎了,每日早晚各服一次。” 青禾连忙接过方子,小心收好,院判又叮嘱了几句 “不可沾凉”“少食油腻”,才躬身退下。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熏笼里的合欢香依旧袅袅。青禾端来一盆温水,拧了软帕,轻轻为苏婉婉擦拭额角和颈间的虚汗 —— 方才晕过去时,小姐出了不少汗,此刻帕子擦过,竟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然而,榻上的苏婉婉,看似昏迷不醒,意识却异常清醒。
经灵泉长期滋养,她的感知早已远超常人 —— 合欢香的甜意下,正隐隐夹杂着一缕极淡的甜腻气息,像熟透的蜜饯,却甜得发腻,让人喉头微微发紧。这气息若有若无,藏在熏香的掩护下,若非她对毒物有本能的警惕,几乎不可能察觉。
她悄悄调整呼吸,将全部感知凝聚于鼻息,顺着那缕气息溯源 —— 最终,目光落在了床边小几上那杯安神茶上。
那是方才一名宫人送来的,说 “遵太医吩咐,为小姐准备的安神茶”,杯沿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甜腻的气息正是从茶汤里逸散出来的。苏婉婉心中一凛,调动体内那股经灵泉淬炼的内力,如细流般游走于四肢百骸,将感知力提到极致 ——
果然!那层甜腻只是伪装!在其之下,藏着一缕极其隐晦的阴寒毒性,像附骨之疽般,随着热气缓缓逸散。这毒性诡谲异常,既没有刺鼻的气味,也没有明显的颜色,若非她曾亲身经历 “相思烬” 的淬炼,对世间毒物有了近乎本能的敏感,恐怕早已将这杯茶一饮而尽。
“梦浮生……”
一个冰冷的名字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如同暗夜中的电光。那是她在三哥苏忘忧的书房里,偶然翻到一本残破的《九域毒经》时所见 —— 这是前朝宫廷秘传的阴毒,近乎无色无味,唯有遇热时会散发一丝极淡的甜意。中毒者不会立时毙命,而是会陷入沉眠,脉象逐渐衰微,三五日后便会如油尽灯枯般死去,任是再高明的太医,也只会断为 “体弱衰竭”。
好狠毒的手段!竟要让她这个 “病弱之人”,合情合理地死在皇宫里!
苏婉婉心中寒意骤起,指尖微微蜷缩 —— 是谁下的手?是太子一党嫌她碍眼,想一劳永逸?还是深宫里另有势力,想借她的死搅动风波?无论是谁,这步棋都走得又毒又狠,既想让她死,又想让她死得 “自然”,不留任何痕迹。
她迅速冷静下来:硬抗这毒绝不可行,不仅风险极大,还会暴露自己身负内力、不惧奇毒的底牌,前功尽弃。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把这下毒的勾当彻底捅到明处,借力打力!
心念一动,她暗中调动内力,如筑堤般牢牢护住心脉与五脏六腑,同时引导一丝阴寒内力逆向而行,模拟出经脉被寒毒侵蚀、生机迅速断绝的迹象 —— 她的脸色会变得青灰,脉象会愈发微弱,甚至会咳出黑血,每一个细节都要像极了中了 “梦浮生” 的模样。
准备就绪,她羽睫剧烈颤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 “悠悠转醒”。眼眸半开半阖,目光涣散,气息微弱得像游丝,对着床边的青禾轻轻呻吟:“水…… 青禾…… 我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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