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忘忧的靴底几乎要踏碎青石板,衣袂翻飞着掠过回廊,连廊下躬身问安的仆从都来不及应答。往日里温润如玉石的人,此刻像揣着团烧得旺的炭火,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暖意,直奔苏天佑的“静思斋”——连守在门外的小厮要通报,都被他扬手按住,径直推门而入。
书房内,檀香袅袅缠绕着书架上的古籍。苏天佑正与苏临渊对着沙盘议事,青石板上的沙盘摆着护国公府的布防图,苏临渊刚用木勺圈出清晏居的位置,就见苏忘忧风风火火闯进来,发丝都乱了几分。“忘忧,何事失仪?”苏临渊眉头微蹙,他素来严谨,最见不得这般慌乱。
苏天佑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紫砂杯与茶盘轻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抬眼看向孙儿,却见苏忘忧脸上的笑像要溢出来,连声音都打着颤:“爷爷!大哥!天大的喜事——婉婉有孕了!”
“哐当!”苏天佑刚端起的茶盏脱手坠地,官窑瓷片溅起,温热的茶水泼在沙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银须抖得厉害,若不是苏临渊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险些栽倒。“你……你再说一遍?”老爷子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枯瘦的手死死攥住苏忘忧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是喜脉!千真万确!”苏忘忧用力点头,腕间的疼都成了欢喜的佐证,“脉象如珠走盘,流利稳健,已有近三月身孕!我反复诊了两次,绝不会错!”
苏天佑僵了片刻,突然爆发出洪钟般的大笑,眼泪却顺着皱纹滚下来,砸在衣襟的祥云纹上。“祖宗庇佑!苍天有眼啊!”他拍着苏临渊的手背,笑得直不起腰,“我苏家……终于要抱重孙了!婉婉这孩子,苦尽甘来!云庭那小子,立了大功!”他语无伦次地吩咐,“临渊,去叫子画!府里上下,赏三年月钱!今晚开宴,连摆三日!让所有人都沾沾喜气!”
苏临渊的虎目亮得惊人,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毫无保留的笑。他重重点头,转身时脚步都带着轻快,路过门槛时险些踢到,又迅速稳住身形——这等失态,在他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里,从未有过。
喜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护国公府的核心。账房里,苏子画正戴着金丝眼镜核账,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玉算盘打得“噼啪”响。当苏临渊的声音传来时,他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桌上,算珠滚了一地。他愣了瞬,突然一拍桌案,畅快大笑:“好!太好了!”账册滑落在地也不顾,扬声喊来管事,“传我的话,所有商号本月利钱减半!再备上百两碎银,分给街头的乞儿,与民同乐!”
下人们虽不知详情,却被主子们的喜气染得欢腾。洒扫的丫鬟停下扫帚,凑在一起窃笑;传菜的小厮脚步都轻了,盘子里的菜都晃不出汤汁;连平日里严肃的护院,都忍不住互相递个眼神,嘴角咧到耳根——老太爷重赏,定是天大的喜事。整个府邸像被泡在蜜里,连风吹过桂花的香气,都甜得发腻。
清芷院内,苏婉婉被苏斩月按在榻上,盖着绣满福寿纹的薄毯。二哥正唾沫横飞地讲“保胎秘方”:“我听苗疆的老医说,吃酸梅要沾蜂蜜,既开胃又养胎;走路得像踩棉花,不能沾半点寒气;还有啊,不能看刀剑,得天天听戏文……”他说着就去翻苏婉婉的书架,“你这书都太沉,换些话本来看!”苏婉婉哭笑不得,却任由他折腾——这笨拙的关心,比任何补药都暖。
暮色刚合,华灯初上,一道玄色身影突然划破清芷院的夜空。玄袍翻飞如墨蝶,掠过墙头时带起几片桂花,落地时轻尘微扬,竟是霍云庭!他连朝服都没换,玄色蟠龙常服上的金线沾着夜露,墨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百里加急。
府外的暗卫刚要出手,见是他,又猛地收势——这位夙王殿下,竟用了最不顾仪态的轻功,硬生生闯过了三道防线。内室里,苏婉婉刚睁开眼,就撞进他满是急切的眼眸。霍云庭几步跨到榻前,连苏斩月的怒视都没顾及,单膝跪地,一把攥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还在微微颤抖。
“婉婉……”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狂喜、紧张与不敢置信,“子画的信……说你有孕,可是真的?”他问得极轻,仿佛一用力,这个喜讯就会碎掉。
苏婉婉反手捂住他冰凉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轻轻点头,唇角漾开温柔的笑:“是真的,三哥诊过了,是喜脉。”
霍云庭的身躯猛地一震,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蒙上一层水光。他俯身,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微微耸动——这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男人,此刻竟像个孩子般,压抑着哽咽。
“我以为……”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沙哑,“上次禁地分别,我还怕护不住你。没想到……”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碰她的小腹,却在半空中停住,眼神里满是新奇与敬畏。苏婉婉笑着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现在还小,感觉不到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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