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王府的秋,静得能听见桂叶落地的轻响。汀兰水榭的窗台上,墨兰抽了新叶,沾着晨露的尖儿泛着嫩白;苏婉婉靠在软榻上,指尖轻轻贴在微隆的小腹上——那里偶尔会传来一丝极轻的悸动,像小鱼在温水里吐泡,搅得她心尖都发颤。
月余时光,在霍云庭的铁壁守护下,慢成了淌过指尖的温水。孕吐的酸意渐渐淡去,苏婉婉的脸色添了层孕中特有的莹润,连眼底的紫都柔和了几分。她不再想清晏居的机关,不再念南疆的凶险,每日最盼的,便是霍云庭处理完事务归来,握着她的手,贴在腹上听那细微的动静——尽管此刻,连最敏锐的他,都只能捕捉到一片温软。
这日午后,她从浅眠中醒来,外间传来霍云庭与长史官的低语,“中秋”“宫宴”“陛下旨意”几个字,像碎玉般滚入耳中。她没动,直到长史官的脚步声远去,霍云庭掀帘进来,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三日后是中秋宫宴,皇兄下了旨,亲眷需一同入宫。”他坐在榻边,指尖抚过她鬓边的碎发,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满是纠结,“你身子重,我本想以你不适为由推脱,可……”
苏婉婉立刻懂了。中秋宫宴是皇室大典,皇帝亲召,若夙王府独缺王妃,恰逢她诊出喜脉之际,难免落人口实——是藐视皇权?还是藏着什么秘密?霍擎苍本就对这位手握兵权的弟弟心存芥蒂,这般细微的“失礼”,都可能成为猜忌的由头。
她撑起身子,反手握住他的大掌,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微凉的指节:“无妨。不过是入席坐坐,我身子底子还在,况且有你在。”她笑了笑,指尖戳了戳他的眉心,“别皱着眉,再皱,我们的孩子该认不出你了。”
霍云庭被她逗笑,却仍郑重叮嘱:“宴席上寸步不离我身边,饮食我先替你验过,稍有不适,我们立刻走。”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让凤陵军的暗卫提前布在皇宫外围,万无一失。”
中秋之夜,月华如练,泼洒在朱红宫墙上,将麟德殿的琉璃瓦映得流光溢彩。殿内灯火璀璨如白昼,盘龙柱上缠满了锦缎,丝竹管弦之声从殿内飘出,混着桂花酒的醇香,漫过汉白玉栏杆。
霍云庭扶着苏婉婉下了马车,她身着藕荷色宫装,裙摆绣着暗纹兰草,银发松挽,只簪一支珍珠步摇——既合王妃身份,又不显张扬。走进殿内,满室衣香鬓影扑面而来,她安静地跟在霍云庭身侧,落坐在御座下首的位置,恰好能看清殿内所有人的神情。
霍云庭的手始终搭在她的椅背上,看似随意,实则将她护在身侧。他端着酒杯,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殿内——太子霍明瑾高谈阔论,锦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刺目的光,意气风发得近乎张扬;五皇子霍明渊端着茶盏,唇角噙着笑,眼神却像毒蛇般,不时扫过太子与御座,藏着阴鸷的算计;而角落里的四皇子霍明煜,穿着宽大的常服,更衬得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如纸,不时以拳抵唇低咳,活脱脱一副病弱模样,几乎要被淹没在人群里。
唯有当霍明煜的目光与霍云庭交汇时,那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清明的光——霍云庭心中了然,这位皇侄的“病”,装得比真的还像。
酒过三巡,内侍高声唱喏:“呈八宝团圆羹——”宫女们鱼贯而入,手托描金汤盅,步态轻盈地将羹汤奉至各位贵人面前。苏婉婉面前的汤盅刚放下,霍云庭便先拿起银勺,轻轻搅了搅,确认无误后,才示意她浅尝。
御座上的霍擎苍心情颇佳,看着殿内儿孙满堂的景象,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他接过内侍总管奉上的汤盅,玉勺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羹汤,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就在汤勺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异变陡生!
“啪!”
玉勺猝然落地,摔在御案上,滚烫的羹汤溅开,沾污了明黄龙袍。霍擎苍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仰,脸色瞬间褪尽血色,随即涌上一层青灰,像蒙了层死灰的布。他一手死死捂住胸口,呼吸骤然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般刺耳;另一只手抓着御座扶手,指节泛白,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御案的奏折上,洇出深色的痕。
“陛下!”皇后尖叫着扑上前,凤冠上的珠翠乱颤;太子霍明瑾率先离席,脸上满是惊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五皇子霍明渊紧随其后,眉头紧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其余宗亲勋贵皆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殿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惊呼。
霍云庭在玉勺落地的瞬间便已起身!他离御座最近,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是踩着混乱的声响冲了过去。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呼喊,而是俯身,一手稳住霍擎苍摇摇欲坠的身躯,另一只手迅捷地搭上他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瞳孔骤缩!
脉象浮促紊乱,像断了线的珠子,时而急促如鼓,时而滞涩如堵,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虚浮——这绝非急怒攻心或劳累所致,是毒素侵入心脉的迹象!而且从脉象的虚弱来看,这毒,绝非一日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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