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走,穿三条街到圣母院路。秦老板往她手里塞了个绣着兰草的荷包,接头暗号是雨过天青,对方会问丝线如何,你答劈丝四十八
荷包的兰草针脚与沈砚洲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玉簪迎春图》如出一辙。苏蘅卿攥紧荷包,忽然听见前堂传来争执声——是巡捕在盘问秦老板,语气里带着顾曼笙的指令:仔细搜,尤其是绣娘!
秦老板朝她使了个眼色,转身出去应付。苏蘅卿迅速钻进暗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巡捕的翻箱倒柜声撞在一起。她顺着密道往外爬,砖石的棱角刮破了手心,却不及心里的焦灼——沈砚洲还在仓库里,每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法租界的圣母院路弥漫着咖啡香。苏蘅卿按着门牌号找到那栋米黄色洋楼时,门童正把一盆栀子花搬进玄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她的粗布鞋上,像极了苏州老宅天井里的晨露。
请问有预约吗?穿燕尾服的管家打量着她的短发,眼神带着审视。
雨过天晴。苏蘅卿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抠着荷包的流苏。
管家的眼神变了变,侧身让她进去:章先生在书房等您。
书房里的雪茄香与苏绣的丝线香奇妙地交融。章先生正对着幅《沪上码头图》出神,图上用红笔圈着沈氏纺织的仓库位置。他转过身,烟斗在指间转了个圈:沈砚洲说你能带来惊喜。
苏蘅卿解开发髻,将图纸展开在紫檀木桌上。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正好落在齿轮与纺锭的衔接处,章先生的眼睛亮了:果然是这个!当年沈老爷子和你父亲就是为了这个,才定下绣样换秘方的约定。
原来两家不是恩怨,是世交。苏蘅卿的眼眶忽然发热,母亲临终前的哭喊、沈砚洲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秦老板藏图纸的暗格,此刻都连成了线——那是两代人用信任与牺牲织就的防线。
现在动手还来得及。章先生抓起电话,我让商会的人把零件送进租界的秘密工坊,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汽车引擎的轰鸣。苏蘅卿冲到窗边,看见顾曼笙的汽车停在楼下,她正指挥巡捕往洋楼里冲,手里举着张素描——画的正是她穿着月白旗袍的模样,落款是林慕言。
是林慕言!苏蘅卿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那个在画馆替她解围、在清风楼帮她说话的温和画家,竟把她的画像给了顾曼笙!
快走!章先生猛地推开书柜,露出通往隔壁建筑的密道,我来拖住他们!
苏蘅卿抓起图纸就要钻进密道,却听见顾曼笙的声音穿透门板:章老头,把苏蘅卿交出来!否则我就告诉洋人,你私藏沈家的纺织图纸!
章先生的脸色变了。法租界虽庇护华人,却绝不敢得罪洋商。他将一枚刻着缠枝莲的玉佩塞进苏蘅卿手里:拿着这个去码头找福顺号,船长会带你去苏州,那里还有沈家的老织工。
门板被撞得咚咚响。苏蘅卿最后看了眼章先生,他正将烟斗里的火星弹在《沪上码头图》的仓库位置,眼神决绝。她钻进密道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枪声,还有章先生中气十足的怒吼:想动沈家的东西,先踏过我的尸体!
密道尽头是家香水铺。苏蘅卿混在买香水的洋太太中间溜出来,手里的玉佩还带着章先生的体温。她按章先生的嘱咐往码头跑,路过霞飞路时,看见林慕言的画馆门口围满了巡捕——他似乎也被顾家抛弃了,玻璃窗上的《沪上烟雨图》被砸得粉碎,玉簪花的朱砂红点在碎玻璃里格外刺眼。
码头的汽笛声震耳欲聋。福顺号的烟囱正冒着黑烟,苏蘅卿刚踏上跳板,就被个穿西装的男人拦住——是沈砚洲的副官周明,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
苏小姐,沈先生让我等您。周明的声音嘶哑,他......他没能冲出来,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是那支在拍卖会上被顾曼笙扯裂的《玉簪迎春图》,断裂的并蒂莲处被人用金线重新绣好,针脚里藏着行小字:沪上烟雨未散,待我寻你。
苏蘅卿的指尖抚过金线,忽然想起沈砚洲在设计室说的补好的绣品更值钱。原来他说的不只是绣品,还有他们被乱世割裂的命运。
沈先生他......
仓库爆炸时,他把我们推出来,自己留在里面引开追兵。周明的眼圈红了,但我看见他跳了江,应该还活着。
汽笛长鸣,福顺号即将起航。苏蘅卿望着黄浦江浑浊的水面,那里藏着沈砚洲的身影,藏着苏家的血、沈家的火,藏着半座城的恩怨与坚守。她将玉佩塞进领口,与玉簪贴在一起,转身对周明说:我不去苏州。
周明愣住了。
新纺锭的样品必须做出来。她的目光扫过码头上堆积的棉纱,忽然想起母亲教她的以绣破局你能联系到沈氏最老的织工吗?我知道有个地方,顾家绝不会想到。
暮色降临时,沈氏纺织厂的废弃染坊亮起了灯。这里曾是苏家与沈家合作的第一个工坊,母亲年轻时就在这里教女工苏绣。苏蘅卿踩着染缸间的木板往里走,周明带来的老织工们正围着图纸忙碌,铁锤敲打着金属的声音,比仓库的枪声更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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