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哨,塞到她手心:若出事,就吹三声,我会......
你不会来。苏蘅卿按住他的手,银哨的冰凉硌着掌心,你要带着新纺锭的样品去苏州,那里有秦老板说的老织工。
染坊的门被晨风吹开,带着黄浦江的潮气。沈砚洲望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鬓角沾着的线头——那动作极轻,像怕碰碎了什么,指尖擦过她耳后的朱砂痣时,两人都顿了顿。
苏蘅卿。他的声音有些哑,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去苏州看南湖的莲子。
她没回答,只是将绣好的桌布叠成方帕大小,塞进粗布伙计服的内袋。周明已经备好了送布的马车,车辕上挂着块沈记布庄的木牌,是沈砚洲连夜让老木匠做的。
走了。苏蘅卿弯腰钻进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看见沈砚洲正将那对玉簪放进怀里,两支簪子碰撞的轻响,像极了她此刻的心跳。
礼查饭店的旋转门擦得锃亮,映出苏蘅卿一身灰扑扑的伙计服。她推着独轮车往后厨走,车板上堆着叠普通棉布,真正的桌布藏在最底下,用油纸裹了三层。
站住!门岗拦住她,手里的枪托在独轮车上敲了敲,顾家吩咐了,所有送布的都要查。
苏蘅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悄悄摸向藏在袖管里的银哨。就在这时,饭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是沈砚洲按计划在街角引爆了个空油桶,吸引了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门岗骂了句脏话,草草掀了掀棉布就让她过去了。
后厨的蒸汽像团白雾,混着黄油和面包的香气。苏蘅卿按着周明给的路线,往二楼的宴会厅走,楼梯转角处忽然撞进一个人怀里,手里的布卷散落一地。
对不住......她慌忙去捡,抬头时却愣住了——是林慕言。
他换了件黑色西装,臂弯里搭着件女士披风,看见她时,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苏小姐?你怎么......
林先生不是被顾家......
我只是配合他们演场戏。他弯腰帮她捡布卷,指尖故意蹭过她的内袋,那里正是藏桌布的地方,沈先生让我在宴会厅等你,说有样东西要我转交陈会长。
苏蘅卿的后背沁出冷汗。沈砚洲从未提过林慕言会帮忙,这人的话里,每个字都裹着蜜糖般的陷阱。她攥紧布卷就要走,却被他抓住手腕:别急着走,顾曼笙在宴会厅里,正拿着你的画像找人呢。
他的指甲掐进她的烫伤疤痕,疼得她倒吸口冷气。林慕言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想让活下去。只是沈砚洲太固执,不肯和洋人合作......
放开她。沈砚洲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他的西装上沾着灰,左肩的纱布又渗了血,林慕言,你以为勾结顾家,就能拿到新纺锭的图纸?
林慕言立刻松开手,后退半步笑道:砚洲,你来了。我只是想帮苏小姐......
帮她送命?沈砚洲将苏蘅卿拉到身后,目光如刀,三年前苏绣阁的火,是你引顾家的人放的吧?你假意留洋,实则替洋人盯着沈家的动向,章先生也是你通风报信害死的!
林慕言脸上的温和终于裂开,露出底下的阴鸷:是又如何?沈家守着那点落后的技艺不肯放手,早就该被时代淘汰!只有和洋人合作,才能......
才能变成洋商榨干华人血汗的工具?苏蘅卿从沈砚洲身后走出,手里紧紧攥着布卷,你不懂,不只是棉纱,是......
够了!顾曼笙的声音从宴会厅传来,她带着保镖冲出来,指着苏蘅卿,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混乱在旋转门处爆发。沈砚洲拽着苏蘅卿往后厨跑,林慕言和顾家的保镖紧追不舍。后厨的厨师们吓得四散躲避,面粉袋被撞破,雪白的粉末漫天飞舞,像极了苏州的雪。
桌布给我!沈砚洲在面粉雾里喊道,猛地将她推向通往码头的后门,我引开他们,你去找陈会长!
苏蘅卿攥着布卷不肯放:要走一起走!
听话!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指尖却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记得南湖的莲子。
他突然转身,朝着反方向跑去,故意撞翻了油锅。滚烫的油溅在地上,拦住了追兵的路,也溅在他的西裤上,冒出黑烟。苏蘅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面粉雾里,听见他喊:周明,带苏小姐走!
周明从通风口钻出来,拽着她冲进后门。黄浦江的风迎面扑来,带着咸腥味,远处的汽笛声撕心裂肺——是沈家的货轮,按约定在码头接应。
沈先生他......苏蘅卿回头望去,礼查饭店的方向火光冲天。
沈先生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周明的声音哽咽,他早就安排好了,只要桌布送到,新纺锭的消息传出去,顾家就不敢动他。
苏蘅卿攥着布卷的手在颤抖,内袋里的银哨硌着肋骨。她忽然想起染坊里那对玉簪碰撞的轻响,想起他替她拂去线头的指尖,想起那句等这事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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