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雨总缠得人心里发潮,苏蘅卿握着那支烬余簮站在弄堂口时,青石板上的水洼正映着她半湿的鬓角。簮尾的缠枝纹被雨水浸得发亮,上周沈砚洲替她绾发时,指尖蹭过这纹路的触感还清晰得很,可此刻洋行来的人说,他在谈判桌上被巡捕房的人临时叫走,至今没回。
油布伞的伞骨被风掀得发颤,她刚要往弄堂深处走,身后忽然传来轻响——不是雨打芭蕉的脆声,是皮鞋碾过积水的闷响。苏蘅卿脚步没停,指尖悄悄将烬余簮往袖管里塞了塞,眼角余光瞥见巷口的石狮子旁,立着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帽檐压得极低,正盯着她的背影。
是冲这簮来的。她心里明镜似的。前几日沈砚洲在书房翻旧案卷宗时,曾指着其中一页说“这烬余簮是当年父亲和商会约定的信物,如今有人想借它找那批失踪的赈灾款”,当时她还没在意,此刻那男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才知事情比预想的更急。
弄堂深处的“春和茶社”还亮着灯,老板娘是沈砚洲的旧识,苏蘅卿攥着伞柄加快脚步,刚要推门,身后的脚步声突然近了。她猛地转身,伞面斜斜挡在身前,恰好避开男人伸来的手——那只手上戴着枚铜戒指,指节处有一道浅疤,和沈砚洲案卷里记载的“当年劫走款项的匪首特征”分毫不差。
“苏小姐,何必躲呢?”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把簮子交出来,沈先生自然能平安回去。”
雨珠顺着伞沿往下滴,苏蘅卿盯着他的铜戒指,忽然笑了笑:“沈先生说过,戴这种戒指的人,指缝里总藏着铁锈味。”话音刚落,茶社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板娘端着个铜壶出来,佯作添水的模样,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苏蘅卿:“姑娘怎么站在雨里?沈先生刚托人捎了信,说在码头等你呢。”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往茶社里扫了一眼,见里面坐着几个穿长衫的茶客,手都按在桌下,便知是沈砚洲安排的人。他往后退了两步,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地上一扔,竟是枚烟雾弹,白色的烟瞬间裹住了弄堂。苏蘅卿被老板娘拉进茶社时,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掀帘看时,男人已经没了踪影。
“多谢老板娘。”苏蘅卿拢了拢湿透的袖口,那支烬余簮还好好藏在里面,只是簮尾的一颗小珍珠,不知何时被蹭掉了,在袖管里滚来滚去。老板娘替她倒了杯热茶:“沈先生早上就来了信,说有人可能会对您动手,让我们盯着点。他还说,要是您没事,就赶紧去码头,那批赈灾款的线索,可能在船上。”
苏蘅卿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还是凉的。她想起沈砚洲上周替她绾发时,曾用指腹摩挲着那枚珍珠说:“这颗珠子是当年母亲给我的,嵌在簮上,算是替她护着你。”如今珠子掉了,她心里莫名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码头的风比弄堂里更急,苏蘅卿赶到时,正看见一艘黑色的汽船停在岸边,船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沈砚洲。他穿着件深色的风衣,领口沾着些雨水,看见她来,快步走下跳板,伸手将她拉到伞下:“怎么淋成这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苏蘅卿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有红血丝,想来是忙了一整夜,“巡捕房的人找你做什么?”沈砚洲替她拂去肩上的雨珠,声音沉了沉:“是有人故意报的假案,说我私藏赃物,想把我困在局里。还好我早有准备,让手下去顶了一下,才赶过来。”
他的手碰到她的袖口时,忽然顿了顿:“簮子呢?”苏蘅卿把烬余簮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还在,就是掉了颗珍珠。”沈砚洲接过簮子,指尖摩挲着空了的珠槽,脸色微变:“这颗珠子里,藏着赈灾款仓库的钥匙图样。要是被刚才的人捡走……”
“刚才的人?”苏蘅卿想起弄堂里的男人,“他戴了枚铜戒指,指节有疤,是不是你们案卷里的那个人?”沈砚洲点头,将簮子重新替她绾在发间:“是他,当年劫走款项的匪首之一,现在替日本人做事,想把那批钱运去海外。”
汽船的汽笛声突然响了,船员跑过来催:“沈先生,该开船了,再晚就赶不上潮水了。”沈砚洲拉着苏蘅卿走上跳板,进了船舱。舱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张旧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着一个位置,正是沪上的旧码头仓库。
“我查过了,那批赈灾款就藏在这个仓库里,钥匙图样在珍珠里,现在珠子丢了,我们只能硬闯。”沈砚洲指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不过仓库周围有日本人的人守着,得小心点。”苏蘅卿看着地图,忽然想起袖管里那颗滚来滚去的珍珠——刚才在茶社时,她分明感觉到珠子还在袖管里,只是刚才被沈砚洲拉着走,忘了拿出来。
她赶紧伸手往袖管里摸,指尖果然碰到了一颗圆圆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正是那颗珍珠,只是表面沾了些丝线,想来是刚才蹭掉时,被袖口的布料勾住了。“沈砚洲,珠子没丢!”她把珍珠递给他,眼里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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