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雨,缠了三日没歇。
苏蘅卿坐在静安寺旁旧宅的窗前,指尖捻着那支烬余簮。玉质的簮身被摩挲得温透,唯独簪头那道裂纹还凝着冷意——是上月在法租界拍卖行,沈砚洲替她抢回来时,被流弹蹭到的伤。雨丝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雾白,把窗外的黄包车、卖糖粥的挑子都笼成了模糊的影子,倒让手里的簮子显得更真切,像块浸了岁月的玉,藏着说不出的沉郁。
“小姐,沈先生来了。”阿翠端着热茶进来,声音压得低,“淋了雨,身上都湿了。”
苏蘅卿指尖一顿,把簮子拢进袖口的暗袋里。她转头时,沈砚洲刚好跨进门槛,玄色长衫沾了雨,肩头往下滴着水,发梢也湿了,贴在额角,却没失了往日的挺拔。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油纸被雨泡得发皱,却护得严实,见了她,眉峰先松了松,像被雨雾压着的云,终于透了点光。
“刚从老西门的铺子绕来,”他把油纸包放在桌上,指尖叩了叩,“你上次说想吃的蟹壳黄,还热着。”
油纸掀开,金黄的蟹壳黄冒着热气,芝麻香混着雨气飘过来。苏蘅卿看着那熟悉的点心,心里却沉了沉——上回提想吃蟹壳黄,还是三个月前,在他外滩的办公室里,那时沪上还没这么冷,他还能笑着揉她的发顶,说“蘅卿想吃,我便去买”。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隔着一张八仙桌的距离,连递点心的手都没伸过来。
“谢谢沈先生。”她拿起一块,咬了小口,酥皮掉在掌心,却没尝出往日的甜香,只觉得有点凉。
沈砚洲没坐,就站在桌旁,目光扫过她袖口——他知道那里面藏着烬余簮。“顾家的人,昨天去了苏宅旧址。”他声音沉下来,像雨打在青石板上,“撬了后院的地窖,像是在找什么。”
苏蘅卿捏着蟹壳黄的手紧了紧。顾家,沪上的新贵,上个月拍卖行和沈砚洲抢簮子的,就是顾家的二公子顾明远。那时她就觉得不对劲,顾家跟苏家素无往来,怎么会突然盯着一支旧簮?“他们找的,是这簮子?”
“是,也不是。”沈砚洲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张旧地图,纸边泛黄,画着苏宅后院的布局,“你母亲当年在窖里藏了东西,除了这簮子,还有别的。顾家要的,是藏在簮子后面的东西。”
苏蘅卿凑过去看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个小方框,就在地窖的西北角。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她抱在膝头,摸着她的头发说“蘅卿,等你长大,娘给你看个宝贝”,那时她只当是母亲的玩笑,现在才知,母亲说的宝贝,竟藏在那样隐秘的地方。“我母亲藏的是什么?”
沈砚洲的喉结动了动,没直接答,反而问:“你仔细看过这簮子的内侧吗?”
苏蘅卿一愣,从袖口掏出烬余簮。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她才看清,簮身内侧刻着极细的花纹,不是普通的缠枝纹,是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被玉的包浆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她眯起眼,辨认着,“‘星华里,三号,砖下’?”
“是苏家当年的账房地址。”沈砚洲的声音低了些,“你母亲当年把苏家的账目,还有……被陷害的证据,藏在了那里。而这簮子,是打开砖下暗格的钥匙——簪头的裂纹,不是被流弹蹭的,是原本就有的,刚好能对上暗格里的机关。”
苏蘅卿的手突然抖了。苏家十年前的灭门案,一直是悬案。父亲被安上“通敌”的罪名,家产被抄,母亲带着她逃出来,没过半年就病逝了,临死前只把这支簮子塞给她,说“藏好,别丢了”。她守着这簮子十年,竟不知里面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顾家为什么会知道?”她抬头问,眼里带着红血丝。
沈砚洲的眉峰又皱起来,雨珠从发梢滴在长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十年前,陷害苏家的,有顾家的份。”他声音哑了些,“他们当年没找到证据,现在听说簮子在你手里,自然要抢——一旦证据曝光,顾家在沪上的根基,就保不住了。”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玻璃上“噼啪”响。苏蘅卿攥着簮子,指节发白。她想起父亲被抓走时的样子,想起母亲夜里偷偷哭的背影,想起这十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原来仇人一直都在,还在盯着她手里的最后一点念想。
“我去星华里。”她站起身,声音带着点颤,却很坚定。
“不行。”沈砚洲拦住她,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又赶紧缩回来,“顾家肯定在星华里设了埋伏,你现在去,就是送上门。”
“那怎么办?”苏蘅卿看着他,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证据是我母亲留下的,是洗清苏家冤屈的唯一希望,我不能看着它落在顾家手里!”
沈砚洲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怀表,打开,里面不是照片,是张小小的字条,上面是他的字迹:“星华里三号,我已经派人守着了。但顾家的人多,我们得等晚上,再动手。”他把怀表递给她,“这表你拿着,里面有个小按钮,遇到危险就按,我的人会立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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