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清晨总带着股洗不掉的湿寒,沈府庭院里的梧桐叶沾着隔夜的雨珠,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细小的水痕。苏蘅卿坐在镜前,指尖捏着支银质发钗,却迟迟没往发髻上插——昨晚和沈砚洲说好,今日要回苏宅取母亲的红木首饰盒,那里面藏着半支白玉簮,也是打开沈府书房暗格的钥匙。
“在想什么?”沈砚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件米白色的羊毛披肩,轻轻搭在她肩上。他今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领口系着条纹领带,比平日多了几分利落,只是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昨晚他和李探长通了半宿电话,确认沈明远的人已经在苏宅附近布了眼线,今日回去,怕是要对上。
“没什么,”苏蘅卿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今日我自己回苏宅,你在家歇着?”
沈砚洲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摩挲:“放心,我没事。苏宅许久没人住,怕有什么不妥,我陪你一起去才放心。”他没说沈明远的事,只把担忧藏在话里——他已经让管家老周安排了四个身手好的保镖,乔装成黄包车夫和路人,跟在他们后面,若是沈明远的人敢动手,也好有个应对。
苏蘅卿点点头,没再多问。她知道沈砚洲的性子,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况且她心里也盼着他能陪在身边——苏宅空了五年,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再没回去过,如今要踏进去,总觉得心里发慌,有他在,能安稳些。
两人下楼时,早餐已经摆好在餐桌上,清粥、小菜、刚蒸好的蟹粉小笼,都是苏蘅卿爱吃的。老周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两把伞,见他们下来,连忙递过来:“先生,苏小姐,外面风大,带着伞好。黄包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砚洲接过伞,对老周递了个眼神——那是让他通知保镖准备的信号。老周会意,微微点头,退到了一边。
坐进黄包车时,苏蘅卿撩开布帘,看向外面的街景。清晨的沪上渐渐热闹起来,路边的豆浆摊冒着热气,穿着短打的车夫拉着车飞快地跑,穿着学生装的姑娘们说说笑笑地往学校去,一切都显得平和又寻常,可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有什么东西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怎么了?”沈砚洲察觉到她的紧张,握住她的手,“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苏蘅卿摇摇头,“只是觉得苏宅太久没回去,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在院子里种月季,每到春天,满院都是红的粉的花,她还会摘几朵插在我的发间……”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母亲去世时她才十六岁,如今五年过去,那些记忆还清晰得像昨天,只是院里的月季,怕是早就枯死了。
沈砚洲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若是月季枯了,我们再种新的,以后每年春天,都陪你在苏宅看月季。”
苏蘅卿抬头看向他,眼底泛起暖意。他总是这样,不管她有什么心事,都能轻易地安抚她,像春日里的暖阳,能驱散她心里的寒意。
黄包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苏宅门口。苏宅在法租界的老街区,是栋两层的砖木小楼,外墙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大门上的铜环生了锈,门楣上的“苏府”木牌掉了一角,蒙着厚厚的灰尘,看着格外萧索。
“到了。”沈砚洲先下车,再扶着苏蘅卿下来。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街角的一辆黑色轿车上——那辆车的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认得,是沈明远常用的车。
保镖已经到位了,两个扮成车夫的站在不远处的巷口,两个扮成路人的在街对面徘徊,只要他这边有动静,他们会立刻过来。
“我来吧。”沈砚洲接过苏蘅卿手里的钥匙,走到大门前。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轻响,锁芯锈得厉害,他费了些力气才推开大门。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庭院里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原本种月季的花池里堆满了落叶,只有几株顽强的杂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在风里摇晃。二楼的窗户破了两扇,糊着的纸早已烂成碎片,露出黑洞洞的窗框,像两只空洞的眼睛。
苏蘅卿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瞬间红了。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都会让佣人打扫庭院,花池里的月季修剪得整整齐齐,窗户擦得一尘不染,可现在,这里却成了这副模样。
“别难过,”沈砚洲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处理完沈明远的事,我们把苏宅修一修,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苏蘅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沈砚洲走进屋里。客厅里的家具蒙着白布,上面落满了灰尘,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走到客厅中央的红木圆桌前,伸手掀开白布——桌角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她小时候不小心用小刀划的,母亲当时还笑着说她调皮,要她以后小心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