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夜总裹着层湿冷的水汽,小船破开河面时,溅起的水花打在船板上,凝着层薄薄的霜。沈若微裹紧了黑呢大衣,指尖还沾着怀表的余温——方才在密道里,陆时衍将怀表塞进她掌心时说“这表能辨方向,表针指向的地方,就是四行仓库的方向”,此刻表针正颤巍巍指着东北方,像是在与河面上的风对抗。
船夫老周是地下党的联络员,脸上刻着深浅不一的皱纹,手里的橹摇得稳,嘴里却不停念叨:“这几日日军查得紧,苏州河上多了三艘巡逻艇,咱们得绕着芦苇荡走,晚到半个时辰,四行仓库那边就多一分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橹声“呀咿呀咿”地在夜里荡开,竟盖过了远处日军岗哨的狗吠。
沈若微低头翻开母亲的日记,泛黄的纸页在风里轻轻抖。最新的一页写着“莲心药箱需‘双印’启封,一为陆家怀表印,二为烬余簮印,缺一不可”,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莲花图案,花瓣尖上标着个“周”字。她抬头看向老周的背影,老周腰间系着的布带末端,正绣着朵一模一样的莲花,只是花瓣缺了一角——和日记里的图案分毫不差。
“老周叔,”沈若微轻声开口,将日记递过去,“我母亲的日记里,画了您腰间的莲花。”老周的橹顿了一下,转身时,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他摸了摸腰间的布带:“沈夫人当年救过我的命,她说要是有朝一日,她的孩子带着日记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木印,印面上刻着“莲心”二字,边缘也雕着莲花,与烬余簮的簪头残莲正好能拼合。
陆时衍将怀表按在木印上,怀表盖里的血痕与木印的纹路相融,泛出淡红的光。沈若微握着烬余簮,轻轻往木印上一按,簪头残莲嵌入木印的缺角,“咔嗒”一声,木印中央弹出个小夹层,里面藏着张折叠的纸——是药品清单,上面标着每箱药品的位置,还有四行仓库守军的暗号:“夜渡苏州河,莲开映月明”。
“这就对了。”老周松了口气,重新摇起橹,“咱们再走三里,就到废弃的恒昌码头,那边有地下党的同志等着接货,用推车运进四行仓库的侧门,避开日军的封锁线。”
可没等小船靠近芦苇荡,远处突然传来“突突”的马达声——是日军的巡逻艇!探照灯的光柱在河面上扫来扫去,很快就朝着小船的方向照来。老周脸色骤变,急忙将小船划进芦苇丛,压低声音说:“你们躲进船舱,我来应付!”
沈若微和陆时衍钻进狭小的船舱,舱里堆着些干芦苇,气味呛人。她能听到巡逻艇靠近的声音,听到日军用生硬的中文喊“停下检查”,听到老周笑着说“就是个打渔的,没什么东西”。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老周被扇了耳光,紧接着是日军的呵斥:“搜!仔细搜!”
陆时衍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沈若微急忙拉住他——一旦开枪,不仅他们走不了,四行仓库的药品也会暴露。她摸出怀里的烬余簮,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芦苇荡有暗渠,可通恒昌码头”,急忙凑到陆时衍耳边低语。
就在日军的脚步声靠近船舱时,老周突然大喊:“鱼跑了!快帮我抓鱼!”紧接着是“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跳进了河里。日军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陆时衍趁机掀开船舱底部的木板——下面果然有个暗口,能容两人钻进去。
“你先下,我断后。”陆时衍托着沈若微的腰,将她送进暗渠。暗渠里的水齐腰深,冰冷刺骨,沈若微咬着牙往前爬,手里紧紧攥着日记和木印。陆时衍跟在后面,刚钻进暗渠,就听到上面传来老周的惨叫声,还有日军的枪声——老周为了掩护他们,牺牲了。
沈若微的眼泪掉进水里,却不敢停步。暗渠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着陆时衍怀表的微光辨路。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光亮,是恒昌码头的方向。两人钻出暗渠,浑身湿透,冷风一吹,冻得牙齿打颤。
码头边停着两辆推车,车旁站着两个穿短打的年轻人,看到他们身上的莲花印记(沈若微将烬余簮别在衣领上,陆时衍把怀表链露在外面),立刻迎上来:“是陆探长和沈小姐吧?我是小吴,他是阿凯,奉命来接药品。”
小吴和阿凯将推车推到仓库入口,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青霉素和绷带,还有些治疗外伤的草药,都是四行仓库急需的。“咱们得快点,日军的巡逻队每小时会经过这里一次,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小吴说着,扛起一箱药品往推车上放。
可就在这时,阿凯突然掏出枪,对准了小吴的后背:“别动!把药品留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若微和陆时衍同时愣住。小吴转过身,脸上满是震惊:“阿凯,你……你是内鬼?”
“什么内鬼?”阿凯冷笑一声,“松井课长说了,只要我把药品截下来,就能让我全家去日本,过好日子!你们这些人,还在做什么抵抗的美梦,上海早晚是日本人的!”他的目光扫过沈若微,“沈小姐,把烬余簮交出来,那东西可是松井课长点名要的,不然我就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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