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潮湿的地窖里晃出细碎的影,沈玉微跟着顾景琛往下走时,木梯的横档沾着霉斑,指尖一碰就簌簌掉渣。脚下的泥土泛着冷意,混着陈年的樟木香气——这地窖是父亲当年为了存丝绸建的,民国二十年初洋行鼎盛时,这里堆满了从杭州运来的杭绸、从苏州来的云锦,如今只剩满地散落的木箱碎片,还有墙角爬满的蛛网,在灯光下像层薄纱。
“小心脚下。”顾景琛扶了她一把,将煤油灯举得更高些。地窖比想象中宽敞,中间留着条半米宽的通道,两侧堆着的旧木箱大多已经腐烂,露出里面发黄的丝绸残片,有的被虫蛀出了洞,有的沾着深色的霉点,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絮。“你父亲当年把账册藏得隐蔽,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应该在最里面的墙角。”
沈玉微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旧木箱——最左边那只箱子的锁还是好的,黄铜锁身泛着淡绿的锈,锁孔里塞着半片干枯的桂花叶,是她小时候偷偷塞进去的。那年她八岁,父亲带她来地窖看新到的丝绸,她摘了院中的桂花,说要给丝绸“添点香”,父亲笑着没拦她,如今想来,那些时光竟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走到地窖最里面,顾景琛停在一面砖墙前。墙面上的砖块比别处的更平整,缝隙里的水泥也更新,显然是后来砌上去的。“地图上画的就是这里。”他放下煤油灯,指尖在砖缝上敲了敲,“是空的,里面应该有暗格。”
沈玉微蹲下身,学着顾景琛的样子敲了敲砖块。果然,中间那块砖发出的声音比别的更空泛,她试着用指甲抠砖缝,水泥已经风化,轻轻一掰就掉了块碎屑。顾景琛见状,从怀里掏出折叠刀,小心地将砖缝里的水泥剔掉,再伸手一推,砖块“咔”的一声往里陷了半寸,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层油纸,油纸裹着个长方形的木盒,盒身是酸枝木的,和花厅里的椅子同个材质,上面刻着“明轩”二字——是父亲的名字。沈玉微的手有些发抖,她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抱出来,油纸一解开,里面露出本泛黄的账册,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民国二十五年至二十六年丝绸往来账”,字迹遒劲,正是父亲的笔体。
“找到了!”顾景琛的声音里带着激动,伸手想接过账册,却被沈玉微按住了手——她看见木盒的底部,还压着张折叠的字条,纸已经脆得快碎了,上面的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
“玉微吾女,”字条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墨水有些晕开,“若你能看到这张字条,说明景琛已将佩送来。账册里藏着你父亲清白的证据,也是张启山勾结日军的铁证。当年我不敢露面,是怕连累你,如今我在租界的静安里17号,等你寻到账册,可悄悄来见我。切记,张启山心狠手辣,万勿暴露行踪——母字。”
沈玉微的眼泪瞬间掉在字条上,晕开了“母字”两个字。原来母亲一直没离开沪上,一直在暗中看着她,当年的“失踪”,只是为了保护她。她攥紧字条,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心里的委屈和思念混在一起,却又生出股坚定的力气——她一定要拿着账册,找到母亲,为父亲洗清冤屈。
“你母亲还在沪上?”顾景琛也看到了字条,惊讶地开口,“那太好了!有你母亲作证,再加上这本账册,张启山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地窖上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苏伯的喊声:“你们不能进去!地窖年久失修,会塌的!”
“少废话!张会长说了,就算塌了也要搜!”是张启山手下的声音,带着蛮横的底气。沈玉微心里一紧,赶紧把账册和字条塞进怀里,又将木盒放回暗格,把砖块推回原位,用碎水泥把缝填好,尽量看不出痕迹。
“上面的人要下来了!”顾景琛熄灭煤油灯,地窖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头顶的木梯处透进点微光。他拉着沈玉微,摸索着往地窖另一侧走,“我刚才进来时看见那边有个通风口,说不定能通到后巷。”
两人摸着墙往前走,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偶尔踩到木箱碎片,发出“咯吱”的轻响,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刺耳。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梯被踩得“吱呀”作响,有人用手电筒往地窖里照,光柱在墙壁上扫来扫去,差点照到他们的脚。
“快!就在前面!”顾景琛的声音压得极低,拉着沈玉微拐了个弯,果然看见墙上有个半米高的通风口,铁栅栏已经生锈,轻轻一掰就掉了下来。外面的雨还在下,风裹着雨丝吹进来,带着后巷潮湿的泥土气息。
“你先钻出去,我跟着你。”顾景琛扶着沈玉微的腰,帮她爬进通风口。通风口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行,沈玉微的膝盖被石头硌得生疼,却不敢放慢速度——她能听到地窖里的人已经开始搜查,翻木箱的声音、喊叫声混在一起,离通风口越来越近。
爬了大概十几米,通道突然变宽,尽头是块松动的石板。沈玉微用力一推,石板“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外面是苏宅的后巷,雨丝打在脸上,凉得让她清醒了些。她爬出去后,赶紧回头拉顾景琛,两人刚站稳,就听见后巷口传来脚步声——是张启山的人搜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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