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寒雾,煤烟味混着胡同里飘来的炒栗子香,在街面上漫成一片温吞的朦胧。沈砚之裹紧了驼色大衣,指尖攥着那支刻花古簮——簮尾的缠枝莲纹被体温焐得微暖,唯独刻在花蕊处的“玉”字,棱线依旧凉得硌手。他站在琉璃厂西口的“景贤斋”旧书铺门前,看着门板上褪色的“线装古籍”木牌,抬手叩了叩铜环,环身撞在门上,发出“咚、咚”两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内先是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接着是熟悉的、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谁啊?这时候来寻书?”
“景明兄,是我,沈砚之。”沈砚之放缓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从上海来,有要事相询。”
门板“吱呀”一声拉开道缝,顾景明探出头来——他比三年前在上海见时瘦了些,鬓角添了几缕白发,鼻梁上的圆框眼镜蒙着层薄雾,看清是沈砚之后,眉头才松了松,却依旧没完全开门:“怎么选这么晚来?北平最近不太平,巷口常有穿黑大衣的人晃悠,我还当是……”
“我知道分寸。”沈砚之递过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裹,“从上海带来的蟹黄汤包,你从前最念叨的,还热着。”
顾景明这才侧身让他进门,反手闩上木门,又推过一个沉重的顶门杠抵在门后。书铺里飘着旧纸和松墨的味道,墙角的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书架上一排排线装书的脊线泛着暖光。顾景明把汤包放在八仙桌上,转身给沈砚之倒了杯热茶:“你这趟来北平,怕不是为了吃汤包吧?沪上的事刚了,怎么又往这是非窝里钻?”
沈砚之接过茶杯,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从怀里掏出那支古簮,放在桌上:“景明兄,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不是跟‘玉衡斋’有关。”
顾景明的目光刚落在古簮上,手指就顿住了,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他小心翼翼地捏起古簮,凑到炭火盆边,借着光仔细看簮尾的刻字:“‘玉’字下面,好像还压着半个‘衡’字……没错,是玉衡斋的东西!这缠枝莲纹,是苏玉衡当年最爱的样式,他刻的莲瓣,每片都带着弧度,别人仿不来。”
“苏玉衡?”沈砚之往前凑了凑,“我只知道玉衡斋是北平早年有名的古玉斋,却不知斋主是他。景明兄,你跟他熟?”
顾景明放下古簮,叹了口气,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早年我父亲在北平开字画铺时,跟苏玉衡打过交道。他是个怪人,懂玉却不爱财,玉衡斋开在南锣鼓巷深处,只做熟客的生意,铺子门脸小,里面却藏着不少好东西。后来卢沟桥事变,北平乱了,玉衡斋突然就关了门,苏玉衡也没了音讯——有人说他带着值钱的玉器去了南方,也有人说他被日本人抓了,至今没个准信。”
沈砚之的心沉了沉:“我在上海拿到这支古簮时,有人说它藏着玉衡斋的‘斋址秘图’,可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除了刻花,没发现别的痕迹。景明兄,你知道玉衡斋当年的具体位置吗?我想去看看。”
顾景明皱起眉,起身走到书架最里面,搬下一个积了灰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北平旧地图。他把地图铺在桌上,用手指点着南锣鼓巷的位置:“喏,就在这条巷子里,具体是哪间门脸,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门口有棵老槐树,门牌号是‘南锣鼓巷72号’。不过你现在去也没用,听说那片在民国二十七年时遭了火,玉衡斋的房子烧得只剩断墙,后来被人改成了杂货铺,去年我路过时,连老槐树都被砍了。”
沈砚之盯着地图上“72号”的位置,指尖轻轻点了点:“就算只剩断墙,我也得去看看。这支古簮是我母亲留下的,她临终前说,找到玉衡斋,就能知道我父亲的下落。景明兄,你再想想,苏玉衡有没有什么熟人,或者玉衡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顾景明的手指在茶杯沿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蓝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线装的账本:“这是我父亲当年跟玉衡斋往来的账册,里面记着苏玉衡的一个朋友,姓周,是个裱糊匠,住在东直门内的草厂胡同。听说苏玉衡失踪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他,你或许能从他那里问到些什么。”
沈砚之接过账本,翻到记着“周裱糊匠”的那一页,上面写着“草厂胡同15号”,字迹是顾父工整的小楷。他把账本小心地收进怀里,又看向桌上的古簮:“景明兄,你再帮我看看,这簮子上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比如能拆开,或者藏着纸条之类的。”
顾景明重新拿起古簮,用指尖顺着缠枝莲纹摸了一遍,突然停在簮头的珍珠处——那珍珠看起来是天然的,却比普通珍珠重些。他用指甲轻轻抠了抠珍珠边缘,竟发现珍珠是能转动的!他屏住呼吸,慢慢转动珍珠,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簮身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里面掉出一张卷成细条的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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