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的指尖刚触到车窗搭扣,后颈已觉一阵锐风袭来。她下意识偏身,牛皮靴跟在车厢底板重重一磕,整个人如猫般蜷缩着向后翻去,堪堪避开那只带着铁箍的手腕——是巡捕房特制的镣铐,边缘还泛着冷硬的银白光泽。
“沈小姐,何必白费力气?”驾驶座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礼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总局那边等着您去对质,关于‘烬余簮’的下落,还有去年沪上码头那批失踪的军火。”
车厢里弥漫着旧皮革与樟脑丸混合的气味,沈砚秋的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皮,指尖悄悄摸到藏在袖口的银簪——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簪头雕着缠枝莲纹,末端被她磨得尖锐,此刻是唯一的防身武器。她垂着眼睫,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慌乱:“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来北平寻亲的学生,你们抓错人了。”
“寻亲?”男人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穿着西式洋装,眉眼间与沈砚秋有七分相似,正是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沈曼卿的女儿,会是普通学生?”
沈砚秋的心猛地一沉。母亲沈曼卿去世时她才十岁,这些年她一直用“沈秋”的化名生活,连沪上圣约翰大学的学籍档案里都没有母亲的名字。这群人能查到这些,显然早有预谋。她攥紧了银簪,指节泛白:“就算我是沈曼卿的女儿,这和军火有什么关系?”
“到了总局,自然有人跟你算清楚。”男人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她的胳膊,腕间的镣铐哗啦作响。沈砚秋突然抬腿,靴尖狠狠踢向他的膝盖,趁着男人吃痛弯腰的瞬间,她猛地撞开车门,冷风裹挟着沙尘瞬间灌了进来,迷得人睁不开眼。
北平的胡同狭窄曲折,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随即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还有汽车引擎启动的轰鸣——他们竟早就在胡同口布了暗哨,黑色的轿车正顺着石板路缓缓驶来,车灯刺破暮色,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沈砚秋咬着牙拐进旁边的小巷,巷子两侧是高高的灰砖墙,墙头爬满了枯萎的藤萝,枝桠像鬼爪般伸向天空。她跑得肺腑发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镣铐碰撞的清脆声响。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虚掩的朱漆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拽了进去。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门廊里回荡。
沈砚秋挣扎着想要挣脱,指尖的银簪几乎要刺破对方的衣袖,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巡捕房的人还没走。”
这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温润,她微微一怔,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看去——男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领口系着素色的布扣,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如潭,竟是前几日在琉璃厂“宝文斋”遇到的那位古籍修复师,苏慕言。
“是你?”沈砚秋压低声音,惊讶地看着他。那日在宝文斋,她只是随意问了几句关于明代线装书的修复技法,苏慕言却对答如流,还指出了她手中那本《考工记》的几处修补破绽,没想到会在这种危急关头再次遇到他。
苏慕言松开手,却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外面传来巡捕的呵斥声和脚步声,还有人用木棍敲打两旁的门扉,“开门!例行检查!”
沈砚秋的心跳得飞快,她看着苏慕言,眼神里满是疑惑——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苏慕言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侧身,将她往门廊深处带了带,声音压得更低:“沈小姐不必多疑,我只是看不惯巡捕房不分青红皂白抓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攥紧的右手上,“把簪子收起来吧,这里暂时安全。”
沈砚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银簪,指尖早已被冷汗浸湿。她悄悄将簪子插回发髻,指尖不经意触到苏慕言的袖口,竟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件,像是某种金属工具。
“外面的人还没走,我们得先去后院躲躲。”苏慕言说着,转身推开旁边的一扇侧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青砖铺地,角落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枝上挂着一个破旧的鸟笼,笼门敞开着,显然许久没有用过了。天井尽头有一间低矮的厢房,窗户糊着的毛边纸已经泛黄,隐约能看到里面堆放着不少木箱。
苏慕言带着她走进厢房,反手关上门,从墙角拖过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你先躲在这里面,等巡捕走了我再叫你。”
木箱里铺着一层柔软的棉絮,还带着淡淡的墨香,显然是用来存放古籍的。沈砚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钻了进去。苏慕言轻轻盖上箱盖,只留下一条缝隙透气,“别怕,我就在外面守着。”
木箱里的空间狭小,沈砚秋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动静。巡捕的脚步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还有人在拍打厢房的门,“里面有人吗?开门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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