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桐将那半枚刻着缠枝莲纹的白玉簪托在掌心时,北平初秋的夜雾正顺着窗棂缝隙往里渗,带着后海荷叶残败的湿意。烛火在锡制灯台上晃了晃,把簪身上的纹路映得忽明忽暗——那纹路她太熟悉了,三年前在沪上法租界的古董店阁楼里,沈砚之曾指着同样的缠枝莲,说这是江南匠人独有的“活纹”,每一笔转折都藏着暗扣。
“这半枚簪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程砚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紧。程砚秋刚从戏班回来,青灰色的长衫下摆还沾着夜露,他指尖捏着个素白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月在琉璃厂‘宝昌斋’收的,当时掌柜的说,这是从承德避暑山庄流出来的旧物,原是一对,另半枚早没了下落。”
秦疏桐的心猛地一沉。沪上沈家藏的那半枚,是沈老爷子临终前交给沈砚之的,说要等“双簮合璧”时才能解开其中秘密。可沈砚之去年在黄浦江畔失踪后,那半枚簪子便跟着没了踪迹。如今程砚秋手里的这半枚,竟与沈家那枚纹路能对上?她急忙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个紫檀木小匣,打开时,里面垫着的红绒布上,正躺着半枚一模一样的白玉簪——这是她上月从沈砚之的旧部手里接过的,对方只说沈先生失踪前,特意嘱咐要把这东西交给她,至于为何会分开,没人说得清。
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程砚秋的目光落在两个半枚簪子上,瞳孔骤然收缩:“这……这竟是一对?”秦疏桐没说话,小心地将两枚簪子的断口对齐。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出来,透过窗纸洒在桌面上,当两个半枚簪子的断口完全贴合时,原本分散的缠枝莲纹突然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更奇的是,花瓣交汇处竟浮现出几处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密码。
“不对,”秦疏桐皱着眉,指尖抚过那些刻痕,“这纹路看着像江南的‘水纹篆’,可寻常水纹篆没有这样的转折。”程砚秋凑近了些,他自幼跟着戏班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古籍字画,此刻盯着那些刻痕看了半晌,忽然道:“你看这几处凸起,像不像戏本子里唱的‘北斗七星’?只是位置不对,少了一颗。”
秦疏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缠枝莲的七个花瓣中心,各有一个细小的凸起,只是西北方向的那处,比其他六处浅了许多,像是被人刻意磨过。她忽然想起沈砚之曾说过,沈家的祖先是明代的工部匠人,曾参与过皇陵的修建,家里藏着些“见不得光”的图纸。难道这对玉簪,与那些图纸有关?
正思忖着,院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秦疏桐猛地按住桌面上的簪子,程砚秋则迅速吹灭了烛火。月光下,两人借着窗缝往外看,只见墙根下站着个黑影,穿着短打,手里攥着个布包,正往屋里张望。
“是跟踪我的人?”程砚秋低声问。他最近在戏里唱了出关于“皇陵秘闻”的新戏,惹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前几日还在后台收到过匿名的警告信,让他别再往下唱。秦疏桐摇了摇头,从枕头下摸出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这是沈砚之留给她的,她虽不常使用,却也练过几次准头。“你待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看看。”
她轻轻推开房门,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要往院外跑。秦疏桐压低声音喝了句:“站住!”对方却跑得更快,眼看就要翻过院墙,她抬手对着黑影的脚边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黑影踉跄了一下,掉了个东西在地上,随即翻出院墙不见了。
秦疏桐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个黄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翊卫”两个字,边缘还沾着些泥土。她心头一震,这令牌是清代禁卫军的制式,可如今已是民国,怎么还会有人用这种令牌?难道跟踪程砚秋的,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而是某个有背景的势力?
回到屋里,程砚秋正举着烛火等她,脸色有些发白:“没受伤吧?刚才那枪……”“我没事,”秦疏桐把黄铜令牌放在桌上,“你看这个,认识吗?”程砚秋凑近了看,眉头皱得更紧:“这是‘翊卫府’的令牌,我在我师父的旧物里见过类似的。师父说,翊卫府是清末负责看守皇陵的,民国后就解散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疏桐拿起那对拼合的玉簪,月光再次落在上面,那些刻痕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北平地图,铺在桌面上,然后将玉簪放在地图上,让那七个凸起的花瓣对着北平的七个城门。“你看,”她指着地图,“这七个凸起的位置,刚好对应着北平的七个城门,唯独缺的那一个,是德胜门。”
程砚秋凑过来一看,果然,玉簪上的凸起与地图上的城门位置几乎完全吻合。“德胜门……那里有什么?”他问。秦疏桐想了想,德胜门附近有个大觉寺,据说寺里藏着不少明代的碑刻,还有就是……“还有一处废弃的皇陵陪葬墓,”她忽然记起来,沈砚之曾跟她说过,明代有位藩王的陪葬墓就在德胜门附近,因为年代久远,又曾遭过盗掘,如今已经荒废了,很少有人知道具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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