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晨光总带着股沙砾的粗粝感,刚翻过东山坡就泼洒下来,把艾提尕尔清真寺的穹顶染成了蜜色。沈清辞坐在对面茶摊的矮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支羊脂玉簮——簮身上的凤凰纹被晨露浸得微凉,尾羽处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是前几日在敦煌石窟躲避追兵时磕的。
“茶要凉了。”陆景行把搪瓷茶缸往她面前推了推,缸沿沾着圈奶渍。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卡其布短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道浅褐色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在沪上码头,为了护她从日本人手里抢回半片簮身时留下的。此刻他的目光没落在茶缸上,而是斜斜瞟着清真寺东侧那棵老沙枣树,眼神里藏着几分警惕。
沈清辞端起茶缸,温热的茯茶带着淡淡的奶膻气,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一路风沙带来的燥意。她顺着陆景行的视线看去,老沙枣树下站着个穿灰袍的男人,背对着茶摊,手里攥着串菩提子,指节却绷得发白——真正的信徒转经时指尖会松缓,绝不会攥得这么紧。
“是黑石帮的人?”沈清辞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埋在茶摊老板吆喝“烤包子”的声浪里。她记得在哈密客栈时,掌柜的提过黑石帮在西域专做古董走私的勾当,上个月还截过一支从和田往北平运玉器的商队,手段狠辣,连赶驼人都没留活口。
陆景行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块铜制怀表,假装看时间,余光却扫过灰袍人的脚——那人穿的是双黑色胶底鞋,鞋跟处沾着新鲜的骆驼粪,而这附近只有北门外的骆驼场会有这种粪土。“再等等,看他要跟谁碰头。”
茶摊老板端着盘烤包子过来,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两位是从关内来的吧?这时候来西域,可是要遭罪的——前儿个沙尘暴,把城南的骆驼棚都掀了。”他说着往清真寺方向努了努嘴,“要进寺里看看?今儿个阿訇会讲经,不少信徒都来了。”
沈清辞笑了笑,刚要开口,就见老沙枣树下的灰袍人动了。他没往清真寺门口走,反而绕到树后,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黑木盒,递给了突然从巷口钻出来的另一个人——那人穿着件蓝色短打,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半张脸左侧有块月牙形的疤。
“是他。”陆景行的手指悄悄按在了腰后的枪套上。沈清辞也认出来了,那是黑石帮的二当家,外号“月牙疤”,上个月在敦煌时,就是这人带着人追他们到鸣沙山,若不是遇到商队搭救,他们手里这半支玉簮早就被抢走了。
月牙疤接过黑木盒,打开看了眼,又塞回灰袍人手里,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灰袍人点头,转身就往清真寺里走,而月牙疤则靠在巷口的土墙上,从怀里摸出烟袋,慢悠悠地抽了起来,目光却时不时往茶摊这边扫。
“他在盯我们。”沈清辞把茶缸往桌上一放,声音里带了点冷意。她能感觉到,腰间的玉簮似乎也在发烫——这玉簮是她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说另一支在西域,双簮合璧才能解开家族藏在沪上老宅的秘密。可自从她带着半支玉簮踏入西域,就像被人盯上的猎物,从哈密到敦煌,再到如今的喀什,黑石帮的人就没断过。
陆景行往椅背上靠了靠,故意提高声音:“听说这清真寺里有块唐代的石碑,上面刻着梵文,咱们去瞧瞧?”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桌下给沈清辞比了个“三”的手势——三分钟后,往清真寺西侧的胡杨林走。
沈清辞会意,笑着点头:“正好我也想看看,西域的古寺跟江南的禅院有啥不一样。”
两人起身付了茶钱,慢慢往清真寺门口走。经过巷口时,月牙疤的目光在沈清辞腰间的玉簮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没动——他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他们会不会进寺。
清真寺的大门是用核桃木做的,上面刻着繁复的几何花纹,门楣上挂着块匾额,用阿拉伯文写着“清真言”。灰袍人已经进了寺,沈清辞进门时特意留意了他的背影,发现他的灰袍下摆沾着点绿色的颜料——那是寺里大殿墙壁上的彩绘颜料,看来他进寺后去了大殿。
“阿卜杜勒长老在那边。”陆景行突然碰了碰沈清辞的胳膊。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大殿门口站着个白须老者,穿着件白色长袍,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正是之前客栈掌柜提到的阿卜杜勒长老——据说他在这寺里待了四十年,知道不少西域的秘闻。
沈清辞刚要走过去,就见灰袍人从大殿里出来了,手里依旧攥着那个黑木盒,径直朝着阿卜杜勒长老走去。他在长老耳边低语了几句,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拐杖往地上一顿,厉声说了句阿拉伯语。灰袍人脸色发白,却还是把黑木盒递了过去。
“他们在争什么?”沈清辞压低声音问。陆景行摇了摇头,他懂些俄语和突厥语,却听不懂阿拉伯语。就在这时,阿卜杜勒长老突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沈清辞身上。他盯着她腰间的玉簮看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朝她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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