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鹿岛的火还未完全熄灭,香料库旁的黑焦木板依旧散发着余温,但新的仓棚已经搭起,码头上的通行商道也恢复了人来人往。只是空气中,仍残留着那场袭击带来的警惕与不安。
我站在新修的互市石碑前,望着碑文下方密密麻麻的签字印章。这些印章,不是雕花的宫印,也不是镀金的封玺,而是一块块涂了染料的树叶、鱼骨、竹签,来自三十多个南洋部族的族长与商盟。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明立场:谁破坏和平,就等于破坏他们的生计。
郑和站在我身旁,语气低沉而坚定:“我们的确没必要仿西洋那套‘征服地’,但我们必须给他们另一种选择,让他们知道互市比火药更有力量。”
“可这力量得有人维持。”我看向远方渐渐浮起的朝阳,“刀和盐,得一齐走。”
说完这句话,我走上了天启号的船梯,向下一站:望加锡进发。
望加锡,是一处战略港口。它处在苏禄、占城、麻六甲的水道中间,素有“盐道锁钥”之称。大明互市要想真正扎根南洋,望加锡的归顺,便是最关键的一步。
此地原是葡人设点较早的港口之一,港内有三座葡式小堡垒,看似防御用,实则监视贸易动向。虽然名义上归望加锡王族统辖,但实权早已被葡人影响至深。
就在我们启程第三日,香料港前哨送来密报:望加锡城内已有内乱之兆。
“王子派与商盟派争权,葡人扶持王子,小王派主张拥护互市。”密报上这样写。
“也就是说,我们既有机会,也可能被夹在刀锋之间。”我合上信函,目光沉了几分。
这一夜,我在船上起草了一封“南海互市安民书”,命人提前送往望加锡,附上互市议约之利,让港内商人们提前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夺权,只要路。
同时,我还让天启号上演练了两轮靠港布防,只为一旦登陆遭拒,能在最短时间内组织防线。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单纯出使,而是实打实地踏上了这片土地的权力斗争场。
六日后,天启号抵达望加锡外港。
港口外看似平静,但岸边的旗帜却透出异样——三面葡旗悬挂于高塔之上,而港内护卫兵的装束明显换了样,像是新招募不久的杂兵,纪律松散但人数众多。
林统领登岸勘查后回报:“城中氛围紧张,葡人把持东城门,西门由王子亲兵把守,但我们‘安民书’已经传进去了,市井小贩私下多支持我们。”
“就是说,明枪暗箭都有可能。”我点点头,“我们不进城,就在港口设帐。”
郑和看了我一眼,明白我不打算贸然入局,而是要以商市反制兵权。
于是我们就在港口边搭起了帐篷,挂出“互市厅”的木牌,并将南洋几处港口调来的盐、药、瓷器陈列于棚下,公开标价,欢迎任何一方前来看价谈货。
这在当地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第三天,一位名叫图玛的老商人带着十几车竹盐和腌鱼前来交换药材,还亲自给互市厅送上一面绣着“公道”二字的布帘。
“我做了三十年盐商,从没见过这么干脆的市价。”他对周围围观的乡民说,“不是送银子给谁就能换盐,是送盐来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的举动,像一块落入水潭的石子,激起无数涟漪。
五日后,望加锡西门开了,一位衣着朴素但神情端庄的青年走入互市厅。
他自报家门:“我是鲁巴,原王族第七子。我不来代表父亲,只来代表我自己的部族。”
“你来,是谈贸易,还是谈立场?”我问。
他看着我,说出一句我没想到的话:“你们来,葡人怕的是失地。可我们怕的,是继续没得选。”
他提出:若互市厅能在望加锡设常驻点,保护商人免受军队盘剥,他愿意出资修建港口分仓,并亲自署名加入南洋互市议约。
我与郑和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明白——这,才是我们真正要打的胜仗。
不是赢下战船,而是让一个地方的自己人,愿意站出来说:“你们来,我撑。”
当天,鲁巴代表西港三族商会在互市石碑上按下了手印。他用的是一块海螺壳,在墨池中一蘸,印得深深的。
葡人没有再出兵干涉,也许是因为他们还在观望,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料到这一次,我们没有走进皇宫,却改变了城门外的规则。
而从这天开始,望加锡的盐道上,每一袋盐,不再只是货物,它成了一张票,通往新的选择——
不靠战,不靠宗教,而靠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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