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加锡互市厅设立第七日,西港贸易已逐渐恢复常态,甚至出现了些许超出预期的繁荣。前来换盐的商队越聚越多,来自马鲁古、望加锡内陆、甚至远自婆罗洲的商贾,都绕过葡人设卡的东港,悄悄转向西港互市。
鲁巴王子兑现了他的承诺,协助我们修建分仓、开通内陆盐道,并安排数十名本地青年学习大明互市制度,学习记录、换算、管理、口译。
“他们不是来当仆从,是来当接班人的。”鲁巴说这话时,眼中透着不同于王室的骄傲,更像一个真正想让族人过得更好的商人。
我们知道,盐路初成,但远未稳固。
葡人没有离开。他们的船仍停在东港,堡垒里的旗仍高高飘着,只是表面上不动。
真正的回应,来自内陆——
“密林里的铜鼓响了。”
这是鲁巴半夜送来的密报。他神色沉重地说:“这是本地山部‘三首族’的号令方式,只有一个意思——集兵。”
“三首族不是葡人盟友。”郑和皱眉,“为何在此时发兵?”
“因为他们从葡人那拿过盐、火药、布料。”鲁巴苦笑一声,“现在你们来了,互市不再走葡人关节,那些靠着葡人赚取‘中转利’的部落,最先感到威胁。”
这场博弈,从来不只是中西两个势力的碰撞,更是整个南洋秩序的洗牌。
我们与葡人争港口,与当地豪强争商道,更与过去数十年形成的殖民结构争时间。
“如果三首族真下山围港,他们不会去攻葡堡,他们会来烧我们互市厅。”鲁巴说完,眼神像火,“但这一次,我不逃。”
这天深夜,我召集所有随行船队武官与民役,点兵清粮。
天启号与辅舰共可出兵二百四十人,香料港派遣的游勇五十人,再加上鲁巴族亲兵百余。
“若来袭在千人以下,我们守。”我说。
“若超千人呢?”林统领问。
“那就由我去谈。”
所有人都愣了。
我继续说道:“我不是拿命去换,而是拿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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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铜鼓声逼近港区。
那是一种极沉闷的声音,仿佛从地下传来,一下一下敲在人心头。
我们登高远眺,见到密林边缘升起多处炊烟,约莫八九个小营地的模样,估计人数在七百至一千之间。正是三首族惯常的临时兵营布置。
夜里,鲁巴带着我偷偷穿过西港防线,乘一小舟沿着内湾水道进入山林边缘。
他与三首族的一位旧识,在此地设了一次私会。
我们将船靠在芦苇中,走进一片林中小地,篝火已燃起,三首族的使者早已在此等候。
那人年约四旬,身材矮壮,赤足披兽皮,脸上涂有三道白灰。他没有坐下,只淡淡问了一句:
“你们来,是要让我们无盐可换?”
我摇头:“是要让你们不用跪着换。”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从兽皮袋中拿出一包白色结晶——是葡盐。
“这盐,我们换得起。”
我不与他争论,而是从怀中取出两物:一小袋大明出产的细盐,和一本竹简账册。
“这是我们的盐,更细,更干,不易潮。一本账,记着谁来、谁拿、谁欠。我们不看你地位高低,只看你送什么来换。”
三首族使者不语。
我继续道:“葡人不打你们,但他们在你们背后做账。盐价三十两,他们收你四十,还给你写欠五十。我们不同,我们写在竹简上,你看明白了再拿货。”
那使者半晌无言,最后道:“若真如你说,为什么不进城议?”
“因为怕你们说我们要占城。”
“那你们要什么?”
“我们要你们的孩子来港口读书,知道称重、知道记账。你们的盐,不再靠山里的传话,而靠自己来定价。”
对方愣了愣,眼神闪过一丝犹疑。
我知道,这一夜,我们没有握手,没有达成协议,但他已经在想:这样的未来,是不是更值。
翌日,三首族军营撤了三成。
再一日,余下部众散入林中,不再集结。
港口无战,鼓声止。
我站在望加锡互市厅门前,听鲁巴说起林中传言:“他们说,大明来的那人,不用刀,说盐能胜鼓。”
我只是笑笑,没解释。
但心里清楚——这一场,不是我们赢了三首族,是互市,赢了他们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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