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沉寂后的第三日,望加锡港终于恢复了完全的宁静,然而郑和却并未如往常般上船巡视,而是整日在互市厅中与我密谈。
“鼓虽停,但这只是开始。”他低声说,“三首族的撤退,很可能并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他们背后真正下令的人,在等更大的筹码。”
“你是说,葡人?”我问。
“葡人自己都在试探。他们这次没有插手,是在看我们能不能稳得住,若我们败了,他们还可假惺惺出面‘调停’,一面捞取话语权,一面收复人心。”郑和语气冷峻。
我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问出心头的那个猜测:“你觉得,南洋还有多少部族,是葡人暗中扶持的?”
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递给我一份新到的情报——
“麻逸湾聚兵千人,表面说是庆典,其实在屯粮;打鲁、巴达维亚方向,也频频出现可疑船只出没。”
“南洋三港,一旦同时起事,我们望加锡便成了孤岛。”我喃喃。
郑和点头:“所以你明白了,这些日子我们赢下的,是互市的起点,不是终点。”
我望着窗外港区熙熙攘攘的换市场,心中百感交集。
那些本地商贩正努力学会称重、计价、议价,他们一边用不熟练的汉字在简表上签名,一边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小孩子在码头奔跑,拉着从大明船上下来的玩具风车和糖果。
这些景象,是我们此行最真实的意义。
“郑公。”我缓缓道,“若下一战真起,我们不能只靠说理与盐。”
“你打算怎么办?”他看向我。
“我们要拿出更多筹码——不是火炮,而是人心。”
郑和一怔,随即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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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我与鲁巴王子同行,入山北行,造访“巴丹族”。
这是望加锡内陆最具影响力的武族,世代行猎,擅长制造毒矢、陷阱,却极少参与海贸,也未明确站队葡人或大明。
“你想说服他们站到我们这一边?”鲁巴在途中摇头,“他们不信契约,只信血盟。”
“我不打算与他们立文书。”我淡淡答道。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巴丹族主寨。他们的寨墙是用巨木搭建,每根都有三人合抱粗细,远看如野兽之骨立于林中。
族长“奥图”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皮肤如老树皮般粗糙,一双眼睛却仍然锐利有神。
他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海边来的那个盐商?”
我答:“我不卖盐,我换盐。”
他咧嘴一笑:“更狂。”
我走近一步,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孩子用木炭画成的画,画的是他曾孙子在港口里,拉着一只纸鸢。
奥图怔了怔,伸手接过。
我说:“这是鲁巴带他去港口玩时画的。他说,等他长大了,也想在互市厅工作,记录货物,学会讲几种语言。”
奥图轻声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不能让他在未来面对战火和饥饿。他的纸鸢该飞在港风里,而不是避在山寨后面。”
一阵山风吹过,他长久地沉默。
良久,他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请你们的人协助我们开辟第二条盐道,避开沿海那些易遭葡舰封锁的商道。我不强求你们出兵,只需你们愿意做盐道的守林人。”
他思索了一会儿:“我们要你们教我们的少年识字。”
我点头:“可以,还会教他们识图、识物、制盐、修渠。”
这夜,巴丹族首度与我们达成初步合作。
不是靠金银,也不是靠威胁,而是因为一个孩子画的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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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港时已是第五日清晨。
港口已然不同。
商道两侧,新增了一道巴丹人手制的木栅;互市厅后方的小山上,出现了几面新立的哨旗。
一切在悄无声息地进行,却又充满力量。
郑和看见这些,不禁感慨:“他们心已动,但我们要更快。”
我明白,他指的是远方的风向。
葡人不会久等。
他们终会再举兵,只是下一次,不会再是威慑,而是真正的封锁与驱逐。
但那又如何?
山林已在起伏间站稳了意志,盐道已在泥泞中生出新芽,纸鸢已飞过第一道云层。
大明互市,在南洋,开始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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