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尚未完全驱散夜幕的深蓝,民兵训练场上却已站满了沉默的身影。没有往日的晨练号令,没有兵器碰撞的喧嚣,只有一种压抑的、混合着泥土气息与钢铁冰冷的寂静。阿尔德里克·斯通站在队列前方,他没有穿戴那身引人注目的全身甲,只是一身结实的皮质训练服,但那份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势,却比任何铠甲都更能凝聚目光。
他缓缓走过每一排队伍,脚步沉稳,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他看到了一些人眼中无法掩饰的紧张,看到了紧握长矛以至于指节发白的手,看到了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喉结。这些都是新兵,或者虽是老兵却未曾经历过真正残酷攻城战的人。恐惧,是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阿尔德里克在队列中央停下。他没有高声训话,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的开场白出乎意料的平实,“我在你们很多人这个年纪,第一次上战场前,躲在帐篷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像战鼓一样响,觉得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些民兵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一向威严的队长。
“害怕,不丢人。”阿尔德里克继续道,声音里没有半分嘲弄,只有一种经历过后的坦然,“面对死亡,面对未知,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恐惧是刻在骨头里的本能。它提醒我们,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在乎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淀。训练场上只有风吹过旗杆的细微呜咽。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如同铁锤敲打在砧板上,“本能,不该是主宰!我们是人,我们有意志!”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剑,“看看你的左边,再看看你的右边。”
民兵们下意识地照做,看到了同伴同样紧绷却坚定的侧脸。
“你们的身后,是什么?”阿尔德里克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寂静的训练场上炸开,“不是冰冷的石头墙!是你们的家!是你们刚刚建起、还能闻到木头香的新房子!是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是你们亲手开垦、刚刚冒出绿芽的田地!是‘断斧’酒馆里那口能喝到热汤的锅!是我们流了无数汗水,从一片荒芜中建立起来的一切!”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在民兵们的心上,将那些抽象的“守护”概念,砸实成眼前具体而微的景象。
“霍姆男爵要夺走的,不仅仅是矿脉,不仅仅是工坊!”阿尔德里克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他要夺走的,是你们碗里的粮食,是你们屋顶的瓦片,是你们孩子的未来,是我们荒石镇每一个人,用双手和信念挣来的、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尊严!”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制式手半剑,剑锋指向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
“现在,有人拿着刀,要闯进我们的家,要抢走我们的一切,要让我们和我们的亲人重新变回可以随意践踏的泥土!”他的声音如同风暴前的雷鸣,“告诉我,我们能退吗?”
“不能!”罗伊第一个嘶声吼道,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
“不能!!”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汇成一股压抑而汹涌的浪潮。恐惧依然存在,但它开始被一种更炽热的情绪——愤怒,以及由这愤怒催生出的、不容退缩的决心——所覆盖。
“没错,无路可退!”阿尔德里克斩钉截铁,“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把这份恐惧,给我攥紧了!把它磨利了,嵌进你们的矛尖!把它烧红了,灌进你们的箭簇!把它变成你们盾牌上最坚硬的铁箍!让那些想来夺走我们一切的杂种们看看,当一个人为了守护他最重要的东西而战时,能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用那沉静而坚定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整个队列。那一刻,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指挥官,他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定海神针,成了那面名为“不屈”的壁垒的化身。只要有他在,这墙,就仿佛永远不会倒塌。
训练在一种沉默而高效的氛围中继续,阿尔德里克亲自指导着几个紧张的新兵如何更有效地利用垛口进行掩护和反击,如何与身旁的同伴协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沉稳有力,他的每一句指导都简洁明确,极大地安抚了不安的情绪。
夜幕降临。
阿尔德里克回到了他那间位于镇墙根下、简陋却整洁的住处。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工坊区炉火映来的微弱红光,坐在床沿。他卸下了“不屈壁垒”塔盾,将它靠在墙边,那巨大的盾面在昏暗中泛着沉凝的乌光。他又解下了“破障者”战锤,将它横放在膝上。
他拿起一块沾了特殊护油的呢绒布,开始缓慢而细致地擦拭战锤。从那略带流线型的棱柱锤头,到加固的钢铁护手,再到缠绕着防滑皮革的握柄。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有生命的器物。指尖拂过锤头上那些隐约的、如同血管般分布的暗红色火纹晶纹路时,他似乎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与他心跳隐隐契合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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