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时——或者说，赤月厄里斯的光芒稍微减弱，天边泛起病态的鱼肚白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百五十多名患者和他们的家属。更多没有患病但同样承受着精神压力的居民也围拢过来，站在广场边缘，沉默地注视着中央。
塞莱斯特·晨曦站在生命圣柜前。她褪去了沾满污渍的白袍，换上一件简单的亚麻长裙，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在她身后，伊索尔德·路尔站在阴影处，赤痕精灵的异色眼眸紧盯着仪式现场，随时准备在出现意外时介入。
“请所有人坐下。”塞莱斯特·晨曦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广场上清晰可闻，“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呼吸。不要抗拒任何浮现的念头或声音，只是观察它们，就像观察河流中的落叶。”
人群迟疑地坐下。患者们大多照做，家属们则更加犹豫。但渐渐地，广场上只剩下风声和呼吸声。
塞莱斯特·晨曦开始吟唱。
那不是教廷标准的祷文，而是她自己融合了古老生命礼赞与炼金术原理创造的全新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心跳，仿佛呼吸，仿佛种子破土、嫩芽舒展、花开绽放的节奏。她的声音起初微弱，然后逐渐增强，与生命圣柜核心水晶的脉动产生共鸣。
圣柜开始发光。
淡绿色的光芒从柜体中涌出，不是爆发式的喷涌，而是温和的流淌，像春天的溪水漫过河床。光芒以塞莱斯特·晨曦为中心，呈环形向四周扩散。它扫过地面，地面上的尘土仿佛被洗涤；扫过人群，人们的身体轻微一震。
第一个感受到变化的是个患有幻听的年轻女子。她原本一直用手捂着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当淡绿光芒触及她时，她的手指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垂下来。她没有完全康复——那些声音还在，但变得遥远、模糊，就像隔着厚玻璃听到的交谈，不再直接冲击她的意识。
第二个是个老人，他患有严重的焦虑，不停地搓着双手，嘴唇颤抖。光芒流过，他的动作慢下来，呼吸逐渐平稳。眼中的恐惧没有消失，但多了一丝清明。
光芒继续扩散，覆盖了整个广场。一百五十多名患者中，大约八十人的症状得到明显缓解。他们睁开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双手合十，有人只是呆坐着，感受着久违的内心平静。
但重症患者没有这么幸运。那些被束缚在室内的、灵魂结构已严重畸变的病人，虽然也接收到了光芒，但就像往燃烧的房屋泼水，转瞬即逝。他们依然挣扎，依然嘶吼，只是频率稍微降低了一些。
而塞莱斯特·晨曦本人，在仪式结束的瞬间，身体晃了晃，几乎倒下。
伊索尔德·路尔及时扶住了她。赤痕精灵能感觉到，年轻医者体内的生命能量已经接近枯竭。施展这种规模的群体治疗法术，消耗远超普通治疗术的叠加。塞莱斯特·晨曦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
“你做到了。”伊索尔德·路尔低声说。
“只做到了一部分。”塞莱斯特·晨曦虚弱地回答，“轻症可以缓解，但无法根治。重症……我无能为力。”
“但你已经找到了方向。这比什么都重要。”
人群开始散去，患者在家属的搀扶下离开广场。每个人经过塞莱斯特·晨曦身边时，都会微微躬身，或点头致意。那是一种无声的感谢，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真挚。
而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三个穿着褪色教袍的身影静静站立。他们是荒石镇原教廷的低阶牧师，审判官赫尔曼离开后，他们选择留下，但一直处于边缘地位。此刻，三人脸上都带着复杂的表情——震惊、困惑、动摇。
他们亲眼目睹了塞莱斯特·晨曦创造的新法术。那不是教廷认可的任何一个神术，甚至融合了被明令禁止的异端知识。但它的效果是真实的，它确实缓解了“赤月低语”带来的痛苦。
“她……她真的做到了。”最年轻的牧师喃喃道。
“用圣柜，用炼金术，用非正统的祷文。”年长的牧师眉头紧锁，“这严重违反教规。”
“但教规救不了那些人。”第三个牧师轻声说，“审判官大人只会宣布他们被恶魔附体，然后执行净化。而塞莱斯特女士……她在试图治愈他们。”
三人沉默了。他们看着广场中央那个被伊索尔德·路尔搀扶着、虚弱却依然挺直脊梁的年轻医者，看着那些症状缓解后相互搀扶离开的患者，看着这个在魔潮中挣扎求存却依然不放弃任何生命的城镇。
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三人心中悄然萌芽。
年长的牧师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但脚步不再像以往那样坚定。年轻的牧师看了塞莱斯特·晨曦最后一眼，眼中闪过某种决心。第三个牧师则悄悄走向医疗区的仓库方向——那里存放着草药和炼金材料，也许，他可以去帮忙准备下一批宁神药剂。
塞莱斯特·晨曦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在伊索尔德·路尔的搀扶下慢慢走回医疗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她的心是充实的，因为就在刚才，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
“生命礼赞”只是开始。她还需要改进，需要找到治疗重症的方法，需要让这个法术更持久、更有效。
而在医疗区的病房里，那个被束缚的矿工依然在挣扎。皮带深深勒进血肉，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被疯狂吞噬，只剩下野兽般的嘶吼。
塞莱斯特·晨曦看着他，虚弱却坚定地低语。
“我会找到办法的。我发誓。”
窗外，黎明色的结界依然闪耀，对抗着天空那片暗红如血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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