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没有停。御前的台阶上,那一夜的血迹早已被寒风与冰雪凝成厚厚一层黑红的痂,像是镶嵌在石阶上的暗影,不论再厚的雪都掩不住。御门高悬,铜环在风中咣当作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百官心头。朝堂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卿相依序上殿,奏折依旧摊在御案前,皇帝依旧坐于龙椅之上,俯视众臣。然而,每一双眼睛都带着怯意,话到唇边,转了几转,才小心翼翼吐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字句。殿中的空气凝滞到近乎冰冷,仿佛连呼吸都会惊扰风雪深处潜伏的某种不安。
御前血杀,本该震慑群臣。可是江枝很清楚,那些血与刀光不过是把表层的枝叶斩断,真正的根系早已潜藏在大地深处。士林、旧党、延妃余孽——三股势力不但没有彻底绝灭,反而因那一夜的血腥,更像被逼得缩进阴影,以余烬的方式继续燃烧。
书院里,夜讲在暗中恢复。烛火昏黄,纸简传递,年轻的士子们用竹签在书页背后刻下“血”字,又悄悄用指尖蘸血写下一句:“血为誓,火为声。”他们口口相传,说御前倒下的御史与学子是“血火烈士”,说他们是为文脉与士道而死。有人流泪,有人咬牙,把悲愤与惧怕都压在心口,用血来写誓言。
城中仓廒之间,则暗起另一股动静。顺德候府残党的手笔更为狡猾,他们不再派人上殿冲撞,而是悄悄在粮车与货栈中留记号。某一夜,有人割开麻袋,在雪地上撒下一条细细的血线,从仓口一直拖到河岸。第二日清晨,运粮的车夫惊叫连连,说是“仓廒生血”。谣言立刻传遍市井:“仓廒有影,北路不安。”商贩们人心惶惶,议论声一夜之间传遍东市西市。
而在禁宫深处,延妃的残影则以另一种诡异的方式浮现。她当年的死士残部,虽大半折损,却留下的几个最隐秘的,熟知禁宫暗道。他们夜里潜入太庙檐下,点起暗灯,灯油混了兽血,风吹时火焰摇曳,投在庙前石阶上,仿佛一只血色的影在缓缓蠕动。他们低声诵念:“影火未灭,余烬犹存。”宫中值夜的太监远远看见,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雪地里,第二日一传十、十传百,说太庙鬼火再现,延妃怨影不散。
这三股暗线,就像雪下的火星,表面被厚雪掩着,实则越压越紧,随时可能炸开。
御书房里,皇帝日夜不安。他本以为江枝御前的冷手一击,能彻底熄灭血局,可每一次翻阅御史台送来的密报,心口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密报里写:书院有血誓,仓廒有血影,庙前有鬼火。他猛地合上卷宗,气得咳出一口血,洒在御案龙纹上,殷红刺目。
“江枝……”皇帝的声音低沉,透着压抑的恐惧,“局虽收,却恐未息。”
江枝静立一旁,神色冷肃。她清楚,皇帝不是怕百官,也不是怕谣言,而是怕她。她手握风雷律,三次御前冷手,都让皇帝心惊胆颤。依赖与忌惮,如双刃在皇帝心头来回切割。
江枝躬身行礼,声音冷而稳:“余烬虽燃,不过待风一吹,便逆火自灭。臣已布下局网,只等暗火自投。”
她的眼睛冷冷扫过案前的血痕,仿佛在看一张未完的棋局。血影们以为她已收刀,实际上,她只是把刀收在袖中,等着更大的猎物自行伸颈。
夜深,御街空寂。风雪压城,铜灯忽明忽暗。远处传来犬吠,夹着木板的撞击声,像是仓栈里有人偷偷搬运货物。江枝独自立在宫墙角,冷眼看着黑影闪动。她袖中暗暗捻着一枚血符,那是她三日前故意放出的假符,上面写着“北仓血溢,东庠请命”。她要借这符,看清究竟是谁敢在雪夜里点燃余烬。
她心底冷笑:火,既然未灭,就让它烧得更大些。烧到所有人现形,烧到余党尽出。
而远在城西的书院偏堂,烛火下,一名年轻士子正伏案书写。他用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纸上,写下歪斜的一句:“血为墨,火为笔。”他并不知道,这张纸早已被江枝的人盯上。
在风雪中,暗潮涌动,余烬未息。宫城像是一口即将爆裂的铁锅,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那一声轰然巨响的到来。
夜雪连绵,宫城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冰壳笼罩。表面静寂无声,实则暗中涌动着令人不安的躁动。百官在朝堂上噤若寒蝉,背地里却愈发频繁地私下聚会。每一封递出的密信都像是在雪夜中投下的火星,随时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士林余脉的声音首先在城中书院蔓延开来。那些年轻学子,本就因御前血杀而心怀愤恨,如今更被传入的一句句“血火未灭”鼓动得血气翻涌。几位年长的儒生暗中主持,借着“讲学”的名义,召集学子于夜里围炉。烛火摇曳,酒气与雪气混杂,他们一边吟诵《春秋》,一边低声谈论御前的血案。有人拍案,声泪俱下:“士道不死!血既已流,文脉当延!”另一人则咬破指尖,在纸页背后写下“血誓”,并传递下去,仿佛在以血来维系一条看不见的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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