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页坠地的那一刻,香堂彻底安静。
那安静并非平息,而是被压制。像所有声音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挣扎、扭动、化灰。
灰屑仍在空中飘。每一缕灰都是被焚过的志页,散发着极淡的墨香与火腥气。
堂中央,虚塔塌了一半,残焰依旧悬在半空,像一只看不见的眼睛。
香影使的青灯立于塔下。灯焰不大,却将整个空间照成一种病态的清晰。
掌簿的笔断了,只剩下笔心还在颤动。
那笔心嵌入灰页碎片之中,火光明灭之间,偶尔还能听见极细的嗡声——那是志频未断的回响。
副律半跪在一边,掌上裂痕未合。他眼神冷漠,似乎连疼都懒得去感受。
“共主未归。”他低声重复,语调平缓,却像是在咀嚼什么秘密,“可共志,已分。”
青灯光下,香影使缓缓抬头。
她的纱垂得极低,只能看到唇线——一条完美、冷静的弧。
“从此刻起,”她的声音如同某种仪式性的咏唱,“香堂不奉共主,立‘代志’为序。诸派志名,自裂为五。”
“自裂?”稳长老的声音嘶哑,“这……是强封啊。”
青灯微颤,光焰摇曳。
“强封,是救。”她轻轻一笑,“堂无主、志乱序,若不自裂,各派必互噬。裂,是暂安。”
掌簿冷笑,声音低到几乎是咬出来的:“暂安?你是想让我们互相吞掉?”
香影使不答,只抬手。
青灯光在地上铺开,灰页的碎片纷纷聚合,重新组成五段。每一段都浮出一行字:
“东志·焰页。”
“西志·烬书。”
“南志·青律。”
“北志·灰典。”
“中志·影愿。”
五志之名浮出,整个香堂的气息在一瞬间凝固。
副律的呼吸慢了几拍,轻声喃喃:“她真敢……让志名自裂。”
掌簿咬牙:“这是在改堂志!她在以贵妃之权,改香堂律本!”
稳长老颤声道:“五志并立,无主统序——这不是救,这是散!”
青灯的火光忽然一暗,香影使终于抬起头,露出半张面容。那一瞬间,堂内所有人心底都掠过一阵寒意——她的眼睛,竟是青色的火。
“散,也是聚。”
她微微一笑,“无序纪,本就应从散起。等五志自行归合,‘新主’自会现。”
掌簿:“那之前呢?”
香影使:“之前?”她轻声道,“之前由我掌灯。”
空气几乎凝成冰。
“掌灯”——那不是普通的职称。
在香堂旧制中,掌灯只在“主频断律”之时启用,代行堂权。
而这一次,香堂并非断律,而是被夜志反吞。她此刻宣言掌灯,等同于夺权。
副律缓缓起身,微笑着行了一礼:“既然你掌灯,那我等便……听灯令。”
香影使抬眸看他一眼,笑意微深。那笑里没有信任,只有洞察。
“副律,你手上那道旧印,可曾平?”
副律伸出手,掌心那道裂痕在青光下如蛇般游动。
“未平。”
“那便好。”香影使道,“夜志尚未平,你的旧焰,也许正有用。”
掌簿沉声:“你要他做什么?”
香影使没有看他,只淡淡地转动青灯。那灯焰在空气中拖出一道光痕,直指堂外的东侧廊。
“暗频试炼,尚未终止。灰页未归,焰塔未灭。你们以为这堂只是乱?不——堂外还有第二焰。”
稳长老失声:“第二焰?!”
香影使微微一笑:“虚塔之外,还有暗台。”
“暗台?”掌簿眉头骤蹙,“那是志炼台下的封底——自古未开!”
“夜志已裂,封底自启。”香影使缓步走到台边,青灯火光如液,顺着她的脚步流动,映亮脚下的地砖。
火光下,砖纹间的灰烬在颤抖。
下一刻,整个地面微微鼓起,一道沉闷的“轰”声从堂底传来。
青焰顺着裂缝渗入下方,照出一个比虚塔更深的阴影。
那阴影在缓缓升起
夜深。
香堂主殿的裂缝仍未合。那些裂纹仿佛有生命,细微地呼吸着。每一次空气流动,火灰都会像潮水一样涌起,随即又慢慢落下。
青灯仍亮,却不再明净。它的焰芯此刻分成了五瓣,每一瓣都映照着不同的色光——红、蓝、灰、青、白。
那是“五志”的象征。
掌簿、稳长老、副律三人立在灯前,神情各异。其余香官散落两侧,气息压抑得几乎凝滞。
——自裂的志名,已经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生根。
掌簿额头的焰印仍在发烫,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频脉在重新排序。
有几道细线正从胸口分出,牵向不同的方向。那是“书志”被强行一分为二——“焰页”与“烬书”。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被迫同时附属两派:一半为火,一半为灰。
这是香影使最狠的手法。
她不直接毁人,而是让人“各为两志”。那意味着——所有忠诚从此被切开,再也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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