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地面,掌心被碎玻璃划破,疼得清醒了一瞬。那股从婴儿胸口裂缝吹出的冷风还在,贴着地板扫过脚踝,像有人用冰凉的手指在碰我。耳边嗡鸣未散,可我已经分不清是血流声,还是亡灵的低语。
扳指还压在太阳穴上,寒意刺得骨头发酸。我把它攥进手心,用力到指节发麻。这东西现在像是唯一能抓住的实感。
“陈厌!”赵玄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耳朵喊。我抬头,看见他举枪对准走廊尽头,肩膀绷成一道直线。周青棠站在他侧后方,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她是在用气音哼歌,那种能安抚亡灵的调子。
我没应他。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只能喘粗气。刚才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翻腾:穿白大褂的男人,针管里的黑液,女人临死前伸向虚空的手……还有那张脸。
真的是他吗?
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视线落在自己左手上。指尖微微发抖,沾着血和灰。我慢慢抬起手,按在胸口。纹路还在烫,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行。一寸一寸,往脖颈上方蔓延。
“别过来。”我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离我远点。”
赵玄回头看了我一眼,没动。“你快撑不住了。”
我知道。右眼已经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不是伤口裂开,是金手指反噬到了极限。每吸一口气,肺里都像塞满了湿棉花,沉重得抬不起胸。
但我不能倒。
一旦彻底失去意识,那些记忆就不会只是闪回。它们会把我吞进去,连魂带骨嚼碎,再吐出一个被亡灵填满的空壳。
我咬住舌尖,用力一撕。剧痛炸开的刹那,眼前的世界清晰了一秒。灯光还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的产科通道依旧在眼前,地上散落的输液管、破碎的玻璃瓶,都没变。
可我知道不对劲。
因为那扇铁门不见了。
刚才我们推开的那扇渗着绿雾的门,现在只剩下半截门框,锈蚀的铰链歪挂在墙上,像是被什么巨力扯断的。而通道尽头,站着几个人影。
他们穿着旧式护士服,白布泛黄,边缘焦黑。动作很慢,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没有脚步声,但每迈一步,空气就震一下,像是心跳打在鼓膜上。
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可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看我。
盯着我。
“它们来了。”周青棠低声说,歌声戛然而止。她的袖口裂开了,血顺着小臂流下来,在地面滴成一小滩。
我撑着手术刀,一点一点把自己拽起来。膝盖打颤,但总算站直了。刀尖插进地缝,稳住身体。
“赵玄。”我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掩护退路。去主厅。”
“那你呢?”
“我还走得了。”我说完,低头看了眼扳指。黑色玉石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它在警告我,快到极限了。
我不在乎。
只要还能听清亡灵的话,只要还能分辨真相和幻象,我就还能用它。
又一阵风刮过,带着冷却液的味道。我猛地抬头,发现那些人影停下了。他们站在原地,头微微偏转,仿佛在等什么信号。
然后,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外面来的。
是从我脑子里长出来的。
“望川。”
两个字,低沉平稳,像父亲训话时的语气。
我浑身一僵。
这次不是呼唤,是说话。清晰得不像幻觉。
“不要碰B7的容器。”他说,“它们已经醒了。”
我瞳孔收缩。这不是记忆片段,也不是执念回放。这是……指令。
“你是谁?”我在心里问。
没有回答。只有那股冷却液的气味更浓了,混着一丝极淡的药香,像是小时候母亲熬中药的味道。
我又往前挪了一步,腿像灌了铅。扳指在我手里发烫,不再是寒意,而是灼烧般的热度。我几乎握不住它。
“陈厌!”赵玄突然吼了一声,“你后面!”
我猛地转身,刀横在胸前。
身后什么都没有。
可我感觉到一股拉力,从脊椎底部往上扯,像是有人要把我的魂从身体里抽出去。视野开始扭曲,墙面褪色,灯光变成惨白的日光灯管,脚下瓷砖变得干净平整。
实验室。
我又回到了那个梦里的地方。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在记录数据。他的肩膀很宽,站姿笔直。我认得这个背影。
“爸。”我听见自己喊。
他没回头,笔尖顿了一下。
“你不该来这里。”他说,声音和刚才脑子里的一模一样,“你的名字不是归者,是望川。可你现在不能知道太多。”
“为什么?”我往前走,“你在做什么?那些婴儿——”
“闭嘴!”他突然转身,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在偷看?那天晚上,你躲在通风管里,看得一清二楚。可你什么都不懂!你母亲死前说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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