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香槟杯映照成流动的金色星河。江瓷摩挲着青瓷杯沿的冰裂纹，这种宋代吉州窑特有的木叶纹茶盏本该盛着清茶，此刻却注满了法国酩悦。她低头嗅了嗅，酒精混合着釉料高温烧制后特有的矿物质气息，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瓷胎切片。
庆功宴喝闷酒？周墨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罕见地穿了正装，深灰西装前襟别着枚银质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江瓷注意到那是1982年国家海洋考古队的纪念章，边缘已经氧化发黑。
法医将一份牛皮纸档案袋推到她面前：技术科刚复原的现场照片，你应该看看倒数第三张。
档案袋在江瓷指尖发出脆响。她抽出泛黄的照片时，几粒细小的海沙从折缝中簌簌落下。照片上二十余名穿着八十年代蓝布工装的男人站在某处海滩，背后是标着南薰礁03的混凝土墩。她瞳孔骤然收缩——站在第二排最右侧那个低头记录的身影，分明是年轻时的父亲。
这是......
1987年南海考古打捞队合影。周墨白抿了口威士忌，你父亲的名字在花名册上被墨水涂改了，但我在显微检测时发现涂改层下有江字的笔迹残留。
江瓷的拇指无意识地抚过照片边缘。父亲失踪那年她刚上小学，只记得某个暴雨夜实验室传来瓷器的碎裂声，接着便是永无止境的警笛。但照片拍摄时间显示，父亲在失踪前三年就已经参与过国家级考古项目。
还有更奇怪的。周墨白指向照片背景，混凝土墩侧面用红漆画着个模糊符号，技术科放大后发现，这个标记和吉州木叶案被害人后颈的烙痕完全一致。
宴会厅突然响起掌声。市局领导正在给陆焰颁发荣誉顾问证书，那个台商举着水晶奖杯微笑，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江瓷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陆氏实验室看到的场景——培养皿里漂浮的木叶纹瓷片，在特殊溶液浸泡下正缓缓渗出暗红色液体。
江警官。七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按住照片，这张图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中山装袖口沾着新鲜的釉料，身上有股龙窑柴火特有的松木焦香。
江瓷将照片翻到背面，褪色的蓝墨水写着87-南-09，编号方式与父亲那本《天工开物》注本里的标记如出一辙。她突然记起父亲临终时的呓语：釉变不是工艺......是血脉......
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陆焰的获奖感言通过麦克风传来：......正如吉州木叶盏的曜变原理，真相往往藏在最平凡的细节里......江瓷抬头时，正好看见陆焰的助手将一个青瓷笔洗塞给某位海事局官员，那器物釉色与父亲失踪当晚握在手中的竟有九分相似。
“小心陆焰。”七叔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仿佛这句话承载着无尽的重量。他迅速地将一块冰凉的东西塞进了她的口袋，然后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江瓷有些惊愕地摸了摸口袋，那块东西还带着七叔的体温，她缓缓地将它取出来，发现竟然是一块瓷片。仔细一看，这块瓷片正是明代空白期特有的青花海兽纹残片，而断面处还粘着已经氧化发黑的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江瓷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外，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正缓缓地停靠在酒店后门。她凝视着那辆车，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将瓷片和照片一起塞进了西装的内袋里。然而，那块金属警徽却硌得她的肋骨生疼，仿佛在提醒她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江瓷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法医报告里那个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吉州木叶案所有死者的牙缝中，都检测出了南海特有的有孔虫化石。这个发现让她对案件的真相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和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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