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圆村那焦灼的期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与那国岛的健太所面临的实际而冰冷的困境。他这几日的奔波,并非故意拖延,而是陷入了因“黑户”身份带来的、令人无力的麻烦之中。
牧场里今年精心饲养的牛羊到了出栏的时候,这原本是家里一笔重要的收入来源。然而,前来收购的商户在反复查验、明知健太没有合法身份证明的情况下,态度倨傲,将价格一压再压,言辞间充满了轻视和趁火打劫的意味。
“这个价格,不可能!这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健太据理力争,古铜色的脸庞因愤怒和无奈而涨红。
“哼,就这个价!爱卖不卖!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能找到人收你的货就不错了!”对方有恃无恐,甚至带着几个帮手,气氛一度剑拔弩张,几乎要动起手来。
健太双拳紧握,指节泛白,他有一身力气,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枷锁。最终,在多日的艰难拉锯和近乎屈辱的谈判后,交易以比往常低了整整三分之一的价格勉强达成。拿着那叠比预期薄了太多的钞票,健太感觉它们像烙铁一样烫手,心中充满了对自己无能保护家庭收益的挫败感。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回到家时,夜色已深。美咲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看到丈夫满脸倦容,眼神黯淡,她的心立刻揪紧了。
“是不是……不顺利?”她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连忙递上一杯温水。
健太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冲掉喉间的苦涩。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已经办妥了。就是……价格被压得太狠,比往常低了三分之一。”他尽可能说得平淡,但那数字背后的辛酸,彼此都心知肚明。
美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那是他们起早贪黑、辛勤付出大半年的心血啊!她犹豫了一下,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尝试开口:“要不……我们还是再找找直树帮帮忙?他毕竟在正规牧场工作,也许……”
“不行!”健太立刻打断她,语气坚决甚至带着一丝后怕,“他只是个普通员工,上次偷偷帮我们,已经被上面发现并严厉警告,差点丢了工作。我们不能再害了他!”他知道妻子是心疼,但绝不能为了自家利益,去连累唯一愿意帮助他们、却同样身处底层的好友。
美咲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何尝不知道不能再找直树?只是看着自己一家人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被如此廉价地掠夺,心里那股憋屈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沉默了片刻,美咲才想起那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抬起头,看着丈夫,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转移这沉重的话题:“对了,你不在的这几天……窦先生有打过电话来。”
“窦先生?”健太猛地抬起头,疲惫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所取代,那里面有惊讶,有隐隐的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紧紧盯着妻子,仿佛要从她脸上读出答案,“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美咲被丈夫那灼热而迫切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她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才清晰地说道:“他说……DNA的报告结果出来了。显示……显示你就是那位老人家的孩子。”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健太疲惫而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一瞬间,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在这世上,并非全然孤零零,他有根,有源,有血脉相连的至亲!那种找到归属的本能喜悦,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的担忧和茫然。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她会接受自己吗?接受自己这个失去记忆、来历不明、甚至可能给她带来麻烦的儿子?接受美咲和莉子吗?自己一家这尴尬的“黑户”身份,会不会成为她的耻辱?巨大的喜悦之后,是现实问题带来的冰冷枷锁,让他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心潮起伏、一片静默之际,桌上那部老式电话,突然毫无预兆地炸响了铃声!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铃声清脆、响亮,带着老式电话特有的金属震颤感,在这异常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急促,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接敲打在健太紧绷的神经上。
美咲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低声道:“是云开先生的电话。”
健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平复翻腾的心绪,然后伸手,稳稳地(尽管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健太。”他的声音尽力保持着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了云开沉稳而关切的声音:“健太,我是云开。听美咲夫人说你前两天出门了,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一直没等到你的电话,我们这边都有些担心。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如果需要帮忙,请一定不要客气。”
云开的话语委婉而体贴,既表达了关心,也巧妙地带出了圆村那边的焦急等待。健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回答道:“谢谢云开先生关心。是有点事情耽误了,已经……解决了。”他不想过多提及卖牛羊的糟心事,那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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