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客居的宅院,高墙外的巡逻士卒踩着积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咯吱”声,日复一日,如同为这座精致的囚笼打着节拍。
书房内,曹操披着一件半旧的锦袍,正与荀彧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杀机。曹操落下一子,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文若,这几日,妙才(夏侯渊)和子孝(曹仁),可有收获?”
荀彧指尖捻着一枚白子,沉吟片刻:“妙才将军与袁显思(袁谭)麾下几员骑将,如牵招、苏由等,往来渐密。饮宴间,妙才只谈骑射冲锋、迂回包抄之术,偶尔提及当年在兖州与吕布并州骑军周旋的旧事,颇能引起共鸣。袁谭本人,似乎对妙才的勇略也略有耳闻,曾问及青州战事细节。”
“哦?袁显思……”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他问起青州战事,是好奇,还是……另有所图?”
“彧以为,兼而有之。”荀彧落下白子,“袁谭身为长子,却不为袁公所喜,心中岂能无憾?其麾下虽有些许人马,然论及能征惯战之将才,实不如其弟袁尚身边聚集的那些阿谀之辈。他询问青州战事,或想借此了解吕布用兵之诡,亦或……是想评估我等,是否堪为他用。”
曹操嘴角微扬:“可用?他想用我曹孟德?倒是有些胆色,可惜,器局还是小了些。” 他顿了顿,“子孝那边呢?”
“子孝将军持重,多与张合、淳于琼等宿将探讨城防、军械、粮道诸事。张合此人,治军严谨,深通兵要,对子孝将军颇为客气,偶有切磋。淳于琼……则略逊,更重享乐,子孝将军投其所好,赠了些许从青州带来的、不算珍贵却颇新奇的玩物,关系也算融洽。” 荀彧缓缓道,“值得注意的是,子孝将军提及,张合对河北诸派系倾轧、军令时有掣肘之事,隐有微词,曾叹‘将不能专,兵不能一,乃取败之道’。”
“张合……”曹操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这是一员良将,可惜在袁绍麾下,恐难尽展其才。“河北派与颍川派之争,连张合这等宿将都深受其扰,可见袁本初御下之失,已伤及根本。”
荀彧点头:“正是。袁公外示宽和,内实不决,诸子争位更是火上浇油。许攸等人,虽得信任,然其智小谋浅,专务倾轧,非国士之器。此等局面,恰如千疮之堤,看似雄壮,一遇洪峰,恐有溃决之危。”
曹操盯着棋盘,仿佛看到了河北的军政格局:“我等如今,便是那堤坝上的几块顽石。看似无足轻重,被堤坝所压。然若洪峰至,堤坝摇动,顽石或可成为撬动裂隙的支点,甚至……崩塌时飞溅的碎块,也能伤人。”
他话锋一转:“许攸那边,对我们盯得紧吗?”
“紧得很。”荀彧道,“据仲康将军(许褚)与家仆暗中观察,这宅院内外,至少有三拨不同来路的眼线。一拨应是许攸直接派遣,专盯主公与彧等言行;一拨似是袁尚公子安排,更留意我等与袁谭部下的接触;还有一拨行迹更为隐秘,或是袁公本人所派,监视全局。这几日,连送柴送米的仆役,都换过了两批。”
曹操冷笑:“倒是看得起曹某。仲康近日如何?”
“许褚将军极为警醒,夜间几乎不合眼。前夜有宵小意图窥探内院,尚未近墙,便被许褚将军掷出的瓦片惊走。”荀彧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有仲康在,主公安危,可暂无忧。”
“告诉仲康,非生死关头,不必出手伤人。惊走即可。”曹操吩咐,“眼下,我们越显得人畜无害,越是战战兢兢,袁本初和许攸,才能稍稍安心。他们安心了,我们才有活动余地。”
就在这时,轻微的叩门声响起,节奏特定。许褚厚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主公,夏侯渊将军求见,说有要事。”
“让他进来。”
夏侯渊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寒气。他脸色有些异样,快步走到近前,压低声音:“主公,方才袁谭府上设小宴,邀末将前去。席间不止有牵招等人,竟还有……许攸的一个远房侄子,名唤许定,也在座。”
“许攸的侄子?”曹操眉梢一挑。
“正是。此人也在袁谭军中任职,职位不高,但颇受袁谭礼遇。席间他言语不多,但几次三番将话题引到主公身上,问及主公日常起居、心情如何,对河北水土是否适应,言语间看似关切,实则打探之意甚明。”夏侯渊道,“末将只推说主公经此大败,心灰意冷,每日不过读书下棋,怀念故土,无意世事。”
“答得好。”曹操赞许道,“看来,许攸不仅自己盯着我们,还把手伸到了袁谭那边。他对这位大公子,也是不放心的紧呐。或者说,他想通过他侄子,同时监控袁谭与我等的接触?”
荀彧沉吟:“许攸此人,嫉贤妒能,又贪财好利。他得袁公信重,便把持权柄,打压异己。袁谭身为长子,却不得立,身边又聚集了些实干的将领,自然成为许攸的眼中钉。他安排侄子到袁谭军中,一为监视,二或也为拉拢、渗透。如今我等与袁谭部下略有往来,他自然加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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