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馨云足尖轻点青石阶,裙裾未扬,人已掠过垂花门——那抹素白身影如一道被风托起的月光,悄然落回叶府西角的栖梧小院。檐角铜铃未响,廊下风灯微晃,仿佛连时光都屏住了呼吸,只等她归来。
可这静,只维持了三息。
前院骤然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像一把钝刀猛地劈开夜色:“蓉儿——我的蓉儿啊——!”那声音陡然拔高又骤然坍塌,带着血丝与绝望,在朱红高墙间反复撞击、碎裂、回荡。紧接着是杂沓奔走的脚步声、灯笼竹竿撞在廊柱上的闷响、家丁们压着嗓子却止不住发颤的呼喊:“往东市去了吗?”“西巷口问过了,没人见!”“快!再去城隍庙后头找!”
叶馨云心头一沉,足下生风,素袖翻飞间已掠过三重月洞门。
转过影壁,眼前景象如冰水灌顶:叶兆身着半旧的墨青常服,鬓角汗湿,正焦灼地原地打转,手中玉佩已被攥得发烫;叶夫人瘫坐在紫檀绣墩上,双手死死绞着帕子,指节泛白,泪水早已糊了满面,妆容洇开成一片狼藉的灰蓝;而叶锐——那位向来端方持重、连茶盏倾斜半分都要皱眉的老人,此刻竟背着手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靴底磨出两道浅浅白痕,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几名家丁提着四盏气死风灯,在庭院四角来回逡巡,火光摇曳,将人影拉长又揉碎,映在粉墙上,恍若群魔乱舞。
“少主!你可回来了!”叶兆一眼瞥见她,眼眶瞬间赤红,踉跄一步扑上前,枯瘦的手几乎要抓住她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调,“救……救命啊!蓉儿不见了!傍晚说去东市买苏绣用的冰蚕丝线,带了两个丫鬟、一辆软轿,可日头西沉、更鼓敲过三遍,人影都没回来!我们把整座都城翻了三遍——东市绸庄、西市胭脂铺、南门码头、北街书肆……连城郊十里亭都派人去查了!没人见过她!没人!”
叶夫人闻言,身子猛地一软,“扑通”一声直直跪倒,额头就要磕向冰冷的金砖地——
“夫人且慢!”叶馨云指尖微扬,一缕温润灵力如春水般托住她双臂,既不显强势,又不容抗拒。
她俯身,目光澄澈而坚定,声音不高,却像一枚定音磐石,稳稳压住了满庭慌乱:“蓉儿吉人天相,福泽深厚,绝非薄命之相。我这就去寻她。”
话音未落,她袖中灵光一闪,一只青玉匣悄然浮出——匣盖掀开,内里静静卧着一方寸许大小的玄铁阵盘,盘面蚀刻着九重叠浪纹,中央嵌着一枚幽蓝晶石,隐隐有星河流转之象。这不是寻常法器,而是林寻亲手所炼、以北海寒髓为基、融了三十六道元婴真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的“九曜守心阵盘”。它不攻不杀,唯守唯一——可隔绝元婴中期以下一切神识窥探、灵力侵蚀、幻术侵染,更能布下一道无形屏障,令外敌难越雷池半步。
叶馨云指尖凝诀,灵力如银线游走,阵盘嗡然轻震,倏然腾空。
她素手一挥,阵盘化作九点流光,如星辰坠野,无声没入叶府四角飞檐、中庭古槐、后园假山、东西角门……最后一道蓝光,精准钉入府邸地脉交汇之眼。刹那间,整座叶府似被一层极淡的琉璃光晕温柔包裹,檐角风铃无风自动,叮咚清越;廊下灯笼火苗齐齐一跳,由黄转青,再缓缓归于柔和暖色;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抚平,躁意尽消。
“世伯,”她转向叶锐,语速沉稳,字字清晰,“此阵名‘九曜守心’,可御元婴中期修士全力一击而不溃。府中诸位,请务必留在阵内,莫踏出一步。无论听见何等异响、看见何等幻象,皆不可开门、不可应答、不可离阵——待我带回蓉儿,自会亲启阵眼。”
叶锐怔住,须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朝她郑重一揖,苍老的声音竟透出几分久违的铿锵:“好!馨丫头,你去!我们信你!只是……你自己,千万保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腕间那枚素银缠枝莲镯,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沉,“若……若事不可为,切莫硬拼。叶家,等你平安回来。”
那一瞬,叶馨云心头微热,如饮温酒。原来最深的托付,并非托付生死,而是托付信任——托付她活着回来的权利。
她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时裙裾划出一道决绝弧线,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破开夜色,直指都城西北。
国师府,踞于龙脊山余脉所环抱的巽位,府墙高三丈六尺,以黑曜岩垒砌,表面覆着一层暗哑釉光,远望如凝固的墨云。朱漆大门紧闭,门环铸成狰狞饕餮,双目镶嵌赤铜,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暗红。
门前两名守卫,身着玄甲,腰悬制式灵纹刀,站姿如松,呼吸绵长,可叶馨云神识一扫,便觉其丹田灵力滞涩,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不是疲乏,是被阴气浸染后的麻木。
她并未硬闯。指尖捻起一粒细若微尘的“隐息砂”,弹指散入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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