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如星尘坠入深潭,无声无息,却在太衍秘境的星辰谷里,悄然酿成一场静默而磅礴的蜕变。
星辰谷,并非寻常山谷——它悬于太衍秘境第三重天幕之下,是上古星轨崩解后凝滞的一隅灵墟。谷中无土无石,唯见亿万浮游星砂自穹顶垂落,如银河流泻,又似碎玉纷扬,在幽蓝微光里缓缓旋舞。
白昼时,星砂聚为光桥,横跨两崖;入夜后,则化作星茧,裹住修行者周身,将天地间最精纯的星髓一缕缕沁入经脉、沉入识海、淬炼神魂。此处不计年岁,只以星辉明灭为刻度;不闻人语,唯余星砂簌簌如雨落心湖的微响。叶馨云便是在这方天地里,独坐七日七夜,不饮不食,不眠不语,任星辉如针,刺透旧日桎梏,引燃沉寂千年的本命星火。
第七日破晓,第一缕青灰色天光自谷口漫入,拂过她低垂的睫羽。
她缓缓睁眼,眸底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泓澄澈如洗的深潭,潭心一点金芒隐现,温润却不灼人——那是化神中期的道基,已如北斗七星般稳稳锚定于神台之上,再无半分虚浮摇曳之象。
她指尖轻抬,一缕灵息自掌心浮起,未见掐诀,未见引咒,那气息却自行分化为七缕细流,在空中勾勒出瞬息生灭的星图:启明、长庚、天枢、摇光……每一颗星点都清晰如刻,每一道轨迹都圆融无碍。她唇角微扬,笑意如晨露滑过新荷,清浅,却自有不可撼动的笃定。
起身,整衣,束发。素白广袖拂过膝前星砂,未惊起半点涟漪。
她步向谷口,足下无声,仿佛不是踏在虚空浮阶,而是行于自己命格铺就的星途之上。谷口两侧,两株万年星梧静立,枝干虬结如龙脊,叶片薄如蝉翼,泛着淡银光泽,叶脉里隐隐有星辉奔涌,似在低语,又似在恭送。
就在她将要迈出最后一阶浮石之际,一道身影,恰如一枚被风托起的青玉简,无声无息地停驻在谷口之外三尺之处。
裴清辞。
他并未穿宗门制式道袍,而是一袭月白暗纹云鹤锦衣,衣摆垂落处,绣着极淡的星轨纹路,若不细看,只当是云气氤氲。他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眉目清隽得近乎疏离,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那双曾映过九天星河、也照过万载孤寂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暖意,像捧着一盏将熄未熄的琉璃灯,唯恐气息稍重,便吹散了那一点微光。
“叶师妹,”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星砂簌簌的静谧,像一缕温润的溪水,缓缓淌过她耳畔,“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那声音里没有试探,没有盘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居高临下。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沉淀了太久太久的关切,被时光细细打磨过,滤去了所有锋芒与急切,只剩下最本真的质地——柔软,温厚,带着一种令人心尖微颤的熟稔,仿佛他们之间,本该如此问候,本该如此相逢,本该如此,在这星辉未散的清晨,轻轻一句“没事吧”,便足以托住对方整个飘摇的过往。
叶馨云脚步微顿。
她抬眸,目光撞进他眼底。那一瞬,心湖深处,仿佛有沉睡已久的铜钟被无形之手叩响——嗡……一声悠长回响,震得她指尖微颤。
前世记忆的碎片,如星砂骤然逆流,翻涌而至:雪岭绝巅,他执剑立于风雪中央,玄色披风猎猎如墨云,回眸望她时,眼中是山河倾覆亦不改的决然;焚天魔渊,她神魂将溃,是他撕开自身命格,以半数真元为引,硬生生将她残魂从湮灭边缘拽回;还有那场无人知晓的、在时间夹缝里仓促举行的星誓……誓言未尽,天地已倾。
可如今,眼前之人,眉目依旧,气息依旧,连那站在风里的姿态,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可她却不再是那个敢挽他衣袖、敢直呼其名、敢把整颗心都剖开给他看的阿云了。
她是叶馨云。是这一世入玄枢宗、拜入沈道尊沈砚岑门下的关门弟子;是刚从星辰谷走出、修为刚稳、才到化神中期;是面对他时,会不自觉屏住呼吸、指尖悄悄蜷紧、耳根悄然泛起薄红的……陌生人。
尴尬,像一缕极细的星雾,悄然缠上她的心尖。不是厌恶,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更深的、更难言的窘迫——仿佛穿着前世最华美的嫁衣,却站在今生最素净的门槛前,不知该以哪一副面容,去承接他眼中的光。
她笑了。
那笑容绽开得极快,极自然,像春水乍破冰面,漾开一圈圈清亮的涟漪。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玉磬轻击:“我没事啊。”顿了顿,她抬手,指尖在身侧轻轻一划,一缕凝练至极的灵息倏然腾起,在半空凝成一枚玲珑剔透的星印,印心一点金芒稳定流转,光晕柔和而内蕴千钧——化神中期,道基已固,气机圆融,再无半分滞涩。“我的修为,化神中期已经稳定下来了。”她收回手,笑意盈盈,目光清澈坦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裴师兄,多谢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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