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苏深吸一口气,将毛巾置于鹿宁的背上。
热度贴上她冰凉的皮肤,鹿宁轻轻颤了一下。
烛光摇曳中,她的脊背像一页雪白的羊皮纸,纤薄、干净,却被一道狰狞的刀痕生生划破。
皮肉向两旁卷开,深色血痕与药膏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越擦,动作越发轻柔。
掌心传递的触感是实实在在的人,是他渴望守护、愿意以命换命的人。
只是越靠近,他的鼻尖越酸,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发紧。
鹿宁注意到身后那股几乎要压不住的情绪,语调带笑:“你抖什么?”
阿卡苏想否认,发现嗓子哽住,只好闷声回应:“我怕……弄痛你。”
“我会告诉你的。”鹿宁笑意更深,“你不用害怕我。”
一旁的女医微微挑眉。
她清晰看到阿卡苏的耳尖、侧颊甚至脖子根部都涨得发红,像是即将喷发的间歇泉。
她悄然离开了帐篷。
阿卡苏擦完背脊,正等下一步指示,鹿宁翻了个身。
“除了后背,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擦洗。”
“......?”
“......!”
至此,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异常。
如果说一开始对鹿宁的不忍亵渎,让他没有注意到几乎明牌的事实,那么现在——
久不见阳光所以白皙的皮肤,骤然内收的腰,还有绵延的曲线。
本以为是主人和他这种粗狂之人的不同,现在显然不对!
“继续。”
鹿宁轻轻催促,也不遮掩,也不紧张。
她只是安稳地躺着,像在等待他理解。
阿卡苏没动,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美杜莎的眼睛盯住了一样,浑身石化。
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大概马厩的群马一起撞过来,就是这种感觉。
胸腔发闷、呼吸一滞,耳边嗡得发响。
世界仿佛在重塑。
过往的种种有了新的解读。
不在他人面前外露情绪;不喜他人近身;永远礼貌又疏离,没有亲密的朋友,偏偏对女性心软;训练场上永远有她的身影,最早来,最晚离开,过度的训练也没有带来更加高壮的肌肉线条......
她是如此孤独的隐藏这个秘密,把自己像利刃一样磨尖,以适应一个从未为她准备过的位置。
被厚重铠甲包裹的不止她的身体,还有她和这个世界的距离。
而他直到如今才明白。
脑子瞬间跟闪电劈过一样清明。
这份秘密分享给他代表着对他的信任,但阿卡苏唯有心痛。
“……主人……”
他声音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吧嗒——
水滴砸在皮革的声音很响。
鹿宁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紧随而来的第二声让她转头。
阿卡苏在面无表情无声掉泪。
被鹿宁看到后,他抓住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祈祷,也像在赎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一句,不停重复。
他的语言无法形容她吃过的苦,他也无法想象她胆战心惊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这么多年不让人近身、不得安宁。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永远虚伪的命运?
鹿宁抬手,擦拭不完他的眼泪:“别伤心。”
“为您而哭泣,我的主人。”
“我总是让你哭泣。”鹿宁回想这几年,阿卡苏好几次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场景,嘴角扯过无奈的笑。
“只哭给你看。”
阿卡苏湿漉漉地抬眼,让那双浅金色和灰蓝色的眼睛透出晶莹。
他明白鹿宁喜欢他的眼睛,也喜欢泪水中折射出的光。
所以,他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在鹿宁面前用眼泪放肆宣泄自己的爱意。
不是主仆之爱。
也不是爱情。
而是灵魂全然奉献给另一人的崇高之爱。
他不清楚这份情感应该叫什么。
忠诚?
信仰?
依恋?
奉献?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灵魂早就属于鹿宁。
永远都是。
还记得他第一次因为感激而激动落泪的时候,鹿宁感到新奇。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哭出来。”
当时他惊讶,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不会哭。
现在他明白了。
她不被允许哭。
因为塑造鹿宁的人,认为“哭”是女子的行为,被安排成为男人的鹿宁不能表现任何软弱。
甚至比对男孩的要求更加严苛。
“如果主人无法哭泣,那我就替您哭出来。”
当时阿卡苏是这样说的。
如今,他五官紧皱,破碎的哭腔控制不住。
仿佛鹿宁十八年的痛苦集中在了此刻。
鹿宁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伸手摸他的头,轻轻顺着他的发:
“一切都过去了,别伤心。”
其实她对于受伤的疼痛无所谓,因为她活下来了。
只要活下来,就能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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