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把平板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文件名是【曙光计划_v3】，光标在末尾一闪一闪。她没动，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等对面的人开口。
门开了。动画导演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打印的方案，封面上有手写的“修订版”三个字。他把文件放在会议桌另一端，坐下的时候看了看苏墨的脸色。
“我们按上次讨论的方向重做了。”他说，“删了星际对抗的部分，也调整了主角的行为逻辑。”
苏墨点头，拿起文件翻到角色设定页。纸张边缘有折痕，能看出被反复修改过。她看到“凌澈”那一栏写着：“冷静果断，具备领导力，在危机中能迅速做出决策。”
她停下动作。“这是你们对他的理解？”她问。
导演身体前倾一点。“这是我们团队讨论后的共识。他必须有决断力，不然无法带领重建小组。”
“可他不是天生的领导者。”苏墨说，“他是被迫站出来的。在他决定接手生态修复项目之前，他整整一年没有说过话。因为他亲眼看着母亲死在一座崩塌的生态城里，而那场灾难是因为两个城市抢资源引发的连锁反应。”
导演没说话。
“你们写他‘果断’，但他真正的特质是克制。”苏墨翻到分集大纲，“再看剧情安排。第一集结尾，主角启动星核模块，画面直接切到机甲升空？”
“我们想用这个镜头建立视觉记忆点。”导演解释，“观众需要一个强印象打开故事。”
“但他们还不知道星核是什么。”苏墨说，“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不能滥用。你让主角开着机甲飞起来，看起来就像在炫耀力量。这不是开启故事，是在误导认知。”
导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一句话。
“前三集的任务不是吸引眼球。”苏墨合上文件，“是要让人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坏掉的，又要怎么一点点修回来。像种树一样，先埋种子，再等它发芽。”
“那节奏会不会太慢？”导演抬头，“平台算法对前五分钟完播率要求很高。如果没爆点，系统不会推给更多人。”
“那就让他们适应新的节奏。”苏墨说，“我们可以从星芽第一次激活开始。没有战斗，没有敌人，只有一个孩子和一台旧型号的机械宠物，在废墟里找到一块还能工作的太阳能板。”
“这种开场很难过审。”导演说，“投资方希望看到投入产出比明确的内容。”
“我知道。”苏墨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但我不能让《星骸建筑师》变成又一部靠打斗撑场面的科幻片。所以我现在要定三条规则。”
她在白板上写下第一条：**角色动机必须来自生态责任，而不是复仇或个人恩怨。**
“第二条：关键转折必须由内部选择驱动，不是外部威胁逼出来的。”
她写下第二条时笔压得很重。
“第三条：星芽的情感表达优先于功能展示。它不是一个工具，它是见证者。”
写完后她转身面对导演。“这三条不是建议。它们会作为合同附件A，具有法律效力。任何一集如果违反，制作费用不结算。”
导演盯着白板看了很久。他的笔尖停在纸上，墨迹慢慢晕开。
“我们得改很多东西。”他说，“编剧组可能要推倒重来。”
“那就重来。”苏墨说，“你们有能力做深度叙事。我不信你们只想做快餐式内容。”
“但我们也要活下去。”导演声音低了些，“团队要发工资，投资人要看回报。”
“我可以提高预付款比例。”苏墨说，“也可以开放部分衍生品收益分成。但前提是作品质量达标。”
导演终于抬起头。“您真的觉得这样的动画有人看？”
“已经有两百万人在用星芽模块设计真实生态项目。”苏墨说，“他们在南极建温室，在沙漠引水。这些人不需要爆炸场面来证明意义。他们每天都在做具体的事。”
她走回座位，从包里拿出一本纸质册子。“这是我整理的原始角色档案。重点看第七章到第十二章。特别是星芽觉醒那段——它发出的声音不是程序反馈，是共情反应。它哭，是因为感知到了人类的悔恨。”
她把册子推过去。
“我们必须做出高品质的动画。”她说，“才对得起这些信任‘星骸宇宙’的人。”
导演伸手接过册子。纸张很厚，边角整齐。他翻开第一页，看到一行手写批注：“这里不是英雄诞生的地方，是普通人开始承担责任的地方。”
他合上册子，放在自己文件旁边。
“我们会重新开会。”他说，“技术模型也要调整。可能需要三周时间出新版。”
“我不赶时间。”苏墨说，“但我不会降低标准。”
“我明白。”导演站起身，把所有材料收进公文包。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时停下来。
“如果我们真的照这个方向做……”他转头，“您会亲自参与每一集的评审吗？”
“每一集都会审核。”苏墨说，“不只是画面和台词，还有背后的逻辑。谁来做决定，为什么这么做，有没有更好的方式。”
导演点点头。“好。等我们新方案出来，再来汇报。”
苏墨坐下，打开平板，调出系统界面。她点击【合作流程管理】，将京都工坊的状态从“待二次提案”改为“执行中”，并在备注栏输入：“已确立三大创作红线，附件A即将签署。”
屏幕弹出提示：【核心价值守护等级提升，星核能量+3800】。
她没立刻关闭窗口，而是点进“风险监控”子页面。进度条显示，角色设定偏差风险仍处于黄色预警区，剧情节奏匹配度为61.3%，低于合格线。
她新建一条待办事项：【准备分镜评审模板】。
然后切换到邮件系统，给陈舟发了一条消息：“通知法务，准备合同附件A草案。今晚前我要看到初稿。”
做完这些，她把椅子往后拉了一点，看向会议室中央的投影仪。设备还在运行，画面停留在星芽展开建筑结构的那一帧。光环闭合完整，像一道未完成的承诺正在慢慢兑现。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投影仪的散热口发出轻微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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