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正急着找地方落脚，自然没半分犹豫，当即点头应下：“那可太谢谢您了，咱们现在去就行！”
工作人员有意结交陈安这个采购员，一路上主动找着话茬，陈安也有心和街道办的人处好关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两人越聊越熟，原本生疏的距离，没一会儿就拉近了不少。陈安知道了对方叫钱苗，是红星街道办的干事，已经在街道办工作了五年，是钢城本地人，丈夫在轧钢厂工作。
钱苗也摸清了陈安的底细。知道她不仅是食品厂的采购员，家里还有个叔叔在市运输队。听到“运输队”三个字后，她对陈安的态度，更热情了好几个度。
可交好归交好，房源的实际情况却没那么乐观。这年头的好房子，跟好工作一样，大多早被内部定下或是熟人介绍走了，基本轮不到在市面上公开流通。
落到街道办手里的房源，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瑕疵，想捡着“完美漏”基本是奢望。
钱苗领陈安看的第一间，说是刚从老住户手里退下来的。她一边掏钥匙，一边提前打预防针：“小陈，这房子是倒座房，临街可能有点吵。还有点小。不过你一个人住，也够用了。”
陈安听着倒没太在意，刚想应声，却瞥见房门虚掩着，便随口提了句：“钱姐，这门好像没锁。”
钱苗愣了一下，纳闷道：“不能啊，咱们街道办收房都得锁好的，老陈办事一直靠谱……”说着推开门往里走，刚迈进去就惊叫起来：“床呢？桌子呢？这老陈是怎么收的房！怎么什么都没了？”
陈安跟着进去一看，屋里空得连个板凳都没有，能搬走的东西全被搬空了，之前担心的“小”“吵”，此刻全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两人正愣着，隔壁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微胖的大妈双手叉腰堵在门口，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耐，扯着嗓子嚷嚷：“吵什么吵！耳朵聋啦？我孙子刚睡着就被你们吵醒了！我家前两天来客，先把这儿的家具借来用用，怎么了？又不是不还！”
钱苗一看是她，火气当即上来了，往前站了半步：“赵大妈，怎么又是您啊？这家具是公房里的，不是您家私产！这房子马上要往外租，您赶紧把东西还回来！”
“小钱啊，你这话就不对了！”赵大妈梗着脖子反驳，“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租这房，是你不给我留！”
钱苗对着赵大妈硬声道：“赵大妈，不是我故意不让您租这房，是国家政策不允许！您家四口人住着两间房，早就够住了，这公房得优先分给住房困难的同志，哪能让您占着闲置？”
“还有这屋里的家具，我明天再来的时候，必须原原本本摆回屋里！您要是执意不还，那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报公安处理。到时候就算是主任来求情，也救不了您，您可别犯糊涂！”
赵大妈先前的嚣张劲儿，被“报公安”三个字压下去大半，撇着嘴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哼了声：“知道了知道了，明天还你就是！”说罢甩着胳膊回了屋。
等两人走出院子，钱苗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陈安解释：“小陈啊，实在对不住，这赵大妈是我们主任的表姨，平时就爱占点小便宜，我们也不好太硬气。要是你没看中这房也没关系，还有另外两间，咱们现在就去看。”
陈安连忙点头：“麻烦钱姐再带我去看看别的吧。”
她是真没看中这房。家具有没有倒不重要，反正她家有现成的，可一想到有赵大妈这样的邻居，往后指不定要生出多少拌嘴扯皮的麻烦事。
这房子又不是什么豪宅，犯不着为了它，平白给自己添堵，实在不值当。
钱苗领着陈安接着看另外两套，可两套房子也各有各的糟心事，没一套能让人完全满意。
第二套倒是正儿八经的正房，朝南的窗户敞亮，房间面积也比第一套大不少，单看户型算是这三套房里的佼佼者。
可缺点同样扎眼：这院里住的几乎全是机械厂的家属，一大家子一大家子地聚居，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圈子早就扎得严实。
陈安一个食品厂的“外人”住进去，万一往后起了邻里纠纷，就算她自己武力值不低，能护得住自己，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啊。
蚂蚁还能咬死象呢，真要被一群人围着计较，日子也别想清净。
至于第三套，是离食品厂最远的一套，每天上下班得多走不少路。
可它优点也很突出——是个小跨院。
只要陈安自己在院墙上加扇门，就能相当于独占一个小院，不用跟人共用厨房、共用院子，私密性在这个住房挤挤挨挨的年代，简直是顶配。
可这么好的“独门独院”，怎么会留在街道办的房源里，没被人抢着要走？
答案在她跟着钱苗走到院门口时，就彻底清楚了。
这房子实在破得离谱，说是“危房”都不为过。钱苗一边领着她绕着垮掉大半的院墙走，一边解释：“这房子原本是资本家的祖宅，后来公家收了改成大杂院，分给职工住。这个小跨院之前被分给一个‘坏分子’，割委会来搜查，查得太彻底，里里外外都给毁得不成样了。”
陈安往院里瞅，最先注意到的是“门”。这房子根本没有门，原本该装门的地方只剩个洞，连门框都被拆得干干净净。
两人踩着碎砖往里走，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像被炮弹轰炸过一样，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再抬头看，屋顶的瓦片被掀得七零八落，露出一根根朽得发黑的椽子，抬头就能看见天空。
墙上的窗户也没好到哪儿去，窗户框也被拆走了，只留下一个个窟窿，风一吹，还能听见墙皮簌簌往下掉的声音。
钱苗也没指望陈安能看上这套房，边走边坦言：“这房子在我们这儿搁了得有两三年了，不少人一听是‘跨院’，都兴冲冲地来瞧，可一看这破样子，转头就走了。要修这房子，最少也得三百块钱。有这钱，都够在别处买间房了，谁还费劲租了房再……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踩到一块碎砖，陈安连忙扶住她：“钱姐，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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