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音机都被算为奢侈品的年代，除了偶尔的露天电影和样板戏外，人们能寻到的乐子少得可怜，大多人家只能靠串门聊天打发时光。
于是，街坊邻里间的细碎琐事，便成了大伙儿扎堆消遣的谈论材料。而程抗一波三折的婚事，更成了这小半年来大杂院的固定谈资，热度居高不下。
刘卉坐拥地利之便，成了陈安的专属记者。每天扒拉到程家的新鲜动静，转头就火急火燎地跑去跟陈安实时转播，连细节都不带漏的。
“安安，你知道不？程抗美又看上了个姑娘……”
“昨天说到哪了，程抗美回家闹着非卫莺不娶，贾大妈气得直拍桌子，放狠话了，说他要是敢娶卫莺，她就没程抗美这个儿子！你是没见那场面，……”
“哎，卫同志真倒霉，怎么被程抗美缠上了……”在刘卉看来，卫莺吃亏在没个靠山，但凡家里有个能撑腰的，程抗美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纠缠她。
陈安倒觉得，卫莺这姑娘不简单，绝非传言里那般温顺柔弱、任人拿捏。
程抗美在这片也算是出了名的“模范儿子”。每月工资一到手，都不用贾丹催，主动就全数上交，一分不留。
平日里对贾丹更是唯命是从，贾丹说东他不往西，贾丹让赶狗他不撵鸡，直接拔高了大杂院“好儿子”的标准，成了不少大妈教育自家小子的案例。
可这么个妈宝男如今却被卫莺哄得服服帖帖、言听计从。这份手段，可不是一般姑娘能有的。
更绝的是，卫莺还拿捏住了舆论风向，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这手段，着实厉害。
在这个年代，男女之间但凡沾点绯闻，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最后被推到风口浪尖、遭人非议的，基本都是女方。
就像刘卉，明明是程抗美单方面臆想出来的“花生定情”，可架不住那些大妈背后嚼舌根，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刘卉真没那个心思，程抗美怎么会有机会攀咬上来？
正因如此，黄秋之前才会着急四处托人给刘卉找对象，就是怕花生哥的事影响刘卉的名声。
可到卫莺这，风向却全变了。如今街坊们有说贾丹蛮横霸道、咄咄逼人，硬要拆散有情人的。
也有说程抗美不孝，为了个姑娘跟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半点不顾及母子情分的……
可几乎没有人说卫莺坏话。偶尔有人提及卫莺，也都跟刘卉一个腔调，“这姑娘也是倒霉，被程抗美缠上，还撞上贾丹这么个厉害婆婆，往后日子怕是难啊！”
顶多再补一句淡淡的惋惜，“要说也是她眼光不好，怎么就看上程抗美了呢？以她的模样，完全可以找个更稳妥、更省心的人家啊。”
在陈安看来，卫莺有这样的心思手段，嫁进程家是板上钉钉了。
也就是卫莺没个工作，她要是和陈安一样有个铁饭碗，程抗美连挨她边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让她如此费心周旋。
被舆论影响的何止刘卉一人，就连程家人也没能幸免。这些天，程家不管是去上学，还是上班，总免不了街坊邻里意味深长的目光。
一来二去，程家人都对贾丹拒绝卫莺进门当媳妇这事，越发的不理解，甚至觉得她就是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大哥不就是娶个媳妇吗？妈至于闹到这份上，让全家都跟着被人戳脊梁骨？”
“整天哭天抢地的，搞得街坊都以为咱程家多不讲理似的，出门都抬不起头……”
卫莺没工作这事，在程家众人眼里，根本算不上啥大问题，犯不着为此闹得家宅不宁、惹人非议。
这年头，家里媳妇没工作的多了去了。准确的说，女人没工作才是常态。
毕竟城里的工作岗位就那么些，除了少数心疼姑娘的人家，绝大多数家庭，都只会给儿子谋出路、买工作。
就连起初完全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程费，经过程抗美几次三番的劝说，也没那么坚决反对了。
“爸，妈说卫莺是高攀我，拿我当血包。可人姑娘长得那么标志，要不是家里有个老人拖累着，凭她的条件，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犯得着委屈自己跟我吗？”
为了让程费放心，程抗美还特意带着他去卫家串了两回门。
卫家虽说只有一间房，可宽敞明亮，面积抵得上程家现在住的一间半屋子。
程费亲眼瞧见，卫莺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对卫小草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半点不偷懒。
卫小草也是个会来事的，话说得格外敞亮：“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等莺子结婚，这房子就当成陪嫁给小两口住。到时候我去街道再租一间小的住，绝不拖累孩子们过日子，只要莺子有空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程费心里门儿清，知道卫小草这话就是场面话，当不得真。
真到了卫莺和程抗美结婚那一天，肯定不能让老太太真的搬出去租房住。要不然传出去，程抗美的名声就毁了，连带着程家全家都要跟着受非议。
可人老太太这份体谅晚辈、不添累赘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让程费听得心里熨帖极了，对卫家祖孙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回到家，程费试图说服贾丹。“孩他妈，我看这卫家丫头挺好的，不就是没工作吗？多大点事儿，咱们大不了花钱给她买一个！小两口都有工作，还养不起一个老人？
老大这几年也交了不少钱回来，娶别家姑娘，不得掏一大笔彩礼。现在谁家结婚不兴要‘三转一响’，这一套置办下来，花的钱不比给卫莺买个工作多得多？”
“再说了，卫莺嫁进来，她挣的工资，不还是咱家的钱？里外里不亏！要是真因为这事跟老大拧着来，让他跟咱离了心，那才是真的不好办！”
贾丹一听就不乐意了，当即反驳：“有啥不好办的？程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咱又不是只有抗美一个儿子，还有援朝和爱国呢！少了他一个难道还能指望不上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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