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府邸,谢九坐在轮椅上,柳如眉正替他调整靠背的角度。
他身上盖着条素色棉毯,脸色虽仍苍白,但气色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唇边甚至带了点浅淡的笑意。
庭院中央的石桌上,铺着一张上好的宣纸,砚台里还留有墨汁,一支狼毫笔斜搁在旁,笔锋饱满,显然是刚用完。
“表哥,今日气色好多了。”
柳如眉轻声道,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放在石桌上,继续说道:
“大夫说,您的浩然正气已能压制毒素,再养些时日,便能下地行走了。”
谢九点点头,目光落在宣纸上,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两个字“骄兵”。
笔力沉凝,墨色饱满,仿佛每一笔都耗尽了力气。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虚划了两下,像是在揣摩下一笔的走势,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还是握不住笔。”
他自嘲地笑了笑,宗师一品的内力曾让他挥毫泼墨如行云流水,如今对付体内的“蚀心蛊”已耗去大半心神,连提笔都觉得吃力。
“别急,慢慢养。”
柳如眉拿起狼毫,蘸了点墨,问道:
“要不,我替您写?”
谢九摇头,说道:
“这字,得自己写才有意思。”
正说着,李若尘从外面进来,玄铁剑用布裹着背在身后,剑穗上的冰蓝银丝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他刚从演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汗味,看到谢九在练字,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
“谢先生。”
“若尘来了。”
谢九示意他坐下,目光从他肩头掠过,说道:
“你的气息更稳了,看来这几日没少下功夫。”
“只是瞎练。”
李若尘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宣纸上的“骄兵”二字,问道:
“先生在反思?”
“算是吧。”
谢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继续说道:
“我练浩然正气二十载,总以为‘刚直’二字能破天下邪祟,却忘了‘过刚易折’的道理。”
他顿了顿,看向李若尘,眼神里带着几分坦诚,继续说道:
“不瞒你说,当初接下那半张剑仙残图,我确实有私心。”
李若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剑仙‘流光’的传说,你该听过。”
谢九的声音低了些,仿佛在说什么秘辛。
“传闻他的剑法能引天地灵气,一剑破万法,浩然书院的‘浩然正气’虽刚直,却少了几分灵动,我本想研究残图上的剑痕,看看能不能融两家之长……”
他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现在想来,真是痴人说梦,一张残图而已,竟引来了黑风寨,万毒谷,还有耶律家,连累了这么多人,连幺幺那孩子都……”
提到楚幺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扶手被捏出淡淡的指痕。
李若尘想起楚幺幺被巫婆婆带走时的眼神,心里微微一沉,说道:
“先生不必自责,江湖风波本就难测,谁也料不到会这样。”
“不,是我自负。”
谢九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在宣纸上,说道:
“我总觉得凭浩然书院的名头,没人敢动我,便把残图留在身边,迟迟没送回书院,若是早一步交回去,或许……”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拿起狼毫,蘸足了墨,手腕微沉,在“骄兵”二字下方,缓缓写下“必败”二字。
这两个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墨汁甚至溅出了几点,落在宣纸上,像几滴凝固的血。
“骄兵必败。”
谢九放下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继续说道:
“这四个字,我写了二十年,今日才算真正懂了。”
李若尘看着那四个字,突然觉得沉甸甸的。
这不仅是谢九对自己的反思,更像是江湖中人的通病,总以为手中的力量能掌控一切,却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就在这时,西跨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耶律烈的怒吼,中气十足,显然恢复了些力气。
“废物,这点痛都忍不住?给我滚。”
李若尘和谢九对视一眼,站起身。
柳如眉担忧地皱起眉,说道:
“怕是耶律少主又在发脾气了。”
三人走到西跨院门口,正看到一个王家护卫抱着药碗狼狈地跑出来,碗沿还沾着褐色的药汁。
耶律烈半靠在榻上,左肩的夹板松了一半,脸色涨得通红,显然是换药时动了怒。
“这点痛算什么?想当年我在漠北,被熊瞎子拍了一掌,骨头碎了三根,还不是照样砍了它的爪子。”
耶律烈瞪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说道:
“拿酒来,我要喝酒。”
“少主,您伤还没好,不能喝酒。”
另一个护卫小声劝道。
“少废话。”
耶律烈扬手就要砸枕头,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李若尘,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怒色褪去了几分,只剩下别扭的僵硬。
李若尘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夹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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