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学宫的梧桐叶,在青砖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墨香与草木的清气。
舌辩的铜锣声骤然响彻庭院,青铜钟鸣穿透廊下的窃窃私语,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引向中央那座铺着红毯的辩台。
“今日舌辩之题——‘夷夏之防,当严当宽?’”学宫祭酒手持朱漆木简,苍老的声音沉稳如撞钟,在檐角飞翘的庭院中回荡。
“诸国代表各抒己见,可相互诘难,最终由学宫博士与诸国使臣共评优劣。”
谢凡指尖轻叩着案几,目光掠过台下摩拳擦掌的众人。
最终落在身旁的孙膑身上,笑道:“先生纵横之术精深,何不下场一试?”
孙膑抚着颔下三缕短须,眼中闪过一丝意动,终究颔首应道:“既为主公所愿,膑便献丑了。”
话音未落,辩台两侧已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人影。
齐国大夫晏婴率先拾级而上,他身材虽矮,登上台阶时却步步生风。
自带一股不容轻慢的威仪,站定后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在下晏婴,以为夷夏之防当严!蛮夷无礼,若不严加防范,必侵我中原礼乐,如昔日犬戎破镐京,烽火燃尽宗庙,教训不可谓不深!”
他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耳中,引得台下不少守旧派大夫连连点头。
“晏大夫此言差矣!”
一道清越的声音自东侧响起,鲁仲连一袭洗得发白的布衣,手持长剑大步登台。
剑穗随动作轻晃,嘴巴轻启道:“昔大禹会诸侯于涂山,夷夏共尊天命,才有九州一统。若一味严防死守,岂非要断了化外之民向化之心?秦之先祖本为西戎,却能兴礼修德,终成西陲强国,难道也要因其出身斥为蛮夷?”
辩台顿时成了唇枪舌剑的战场。
齐国淳于髡摇着羽扇,慢悠悠起身:“男女授受不亲,乃礼之防;夷夏有别,乃国之防。若连这点界限都模糊,与禽兽何异?”
他刻意将“礼防”与“国防”并论,引得不少儒学博士颔首赞同。
“淳于先生此言过矣!”
李斯一身玄色朝服,缓步上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光,“治国在法不在别,昔秦用西戎之人,习西戎之俗,却能以法度约束,终成霸业。若说夷夏有别,难道要将秦地也划出华夏?”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淳于髡:“防在其心,不在其表,若心向礼乐,蛮夷亦可化华夏;若心藏祸乱,华夏亦能成蛮夷。”
吕不韦摇着折扇,金镶玉的扇面在阳光下闪着贵气。
他轻摇折扇笑道:“诸位何必争得面红耳赤?说到底,利字当头罢了。蛮夷之地有我中原所需皮毛战马,我中原有礼乐丝绸,互通有无皆大欢喜,若有利可图,通婚结盟又何妨?若无益可言,便是同宗同源,也需划清界限嘛。”
这番话带着商人的精明,听得不少诸侯使臣眼神微动,却也引来了清流士子的窃窃非议。
轮到孙膑登台时,他并未急着驳斥他人。
只是缓步走到辩台中央,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夷夏之分,不在地域,而在人心。若中原失德,苛政猛于虎,百姓流离失所,与蛮夷何异?若蛮夷向礼,兴农桑,修法度,善待子民,亦可为华夏之辅。”
他顿了顿,指向台下列席的匈奴使者,“譬如楼烦将军昨日于骑术场上,一箭射穿三层甲胄,其勇不亚于中原武士,难道因其出身便要斥为蛮夷?”
这番话不偏不倚,既肯定了礼乐之重,又不否定异族之能,引得学宫博士们纷纷颔首。
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孔门传人都缓缓睁开眼,露出赞许之色。
盖聂与卫庄这对师兄弟的辩论则带着少年人的锐气。
盖聂一袭白衣,长剑斜挎腰间,语气沉稳:“以武止戈,以礼化之。自身强大,何惧蛮夷?若一味设防,反显心虚。”
卫庄则一身玄衣,眼神桀骜,上前一步与盖聂并肩而立,却针锋相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大亦需设防,否则养虎为患,悔之晚矣!”
两人在台上各执一词,引得台下鬼谷子捋须轻笑,眼中满是纵容。
最令人瞩目的当属蔺相如。
当淳于髡嘲讽赵国“胡服骑射,已失华夏之本,与蛮夷无异”时。
他缓步上前,青色袍角随动作轻扬,目光扫过全场。
最终落在淳于髡身上:“敢问淳于大夫,礼之本在于衣冠,还是在于安民?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非为效仿蛮夷,实为抵御匈奴,保境安民,使赵国百姓免于战火,这难道不是华夏之仁?”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晏婴:“晏大夫曾使楚,面对楚王戏言‘齐人善盗’,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喻水土之异,为何到了夷夏之事,便忘了因地制宜的道理?”
一番话怼得淳于髡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连晏婴都抚掌赞叹:“赵有蔺相如,可喜可贺。”
台下的平原君赵胜、赵括等人激动得起身鼓掌,赵雍、赵武更是面露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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