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里的老粮仓被改造成学堂那天,连天边的云彩都透着喜气。张猛让人把粮仓里的旧麻袋全清了,用新劈的木板搭了十几张课桌,最前面摆着块黑糊糊的木板——是用灵泉水泡过的桦木,据说不容易开裂。
“楚少,你看这黑板还行不?”张猛用袖子擦了擦木板上的灰,胳膊上的旧伤因为干活太猛,又渗出点血,“教书先生也定了,是林九商队带来的老秀才,姓周,听说在南边教过书,因为战乱才跑出来的。”
楚风正帮着几个老兵搬板凳,闻言抬头笑了笑:“挺好。周先生呢?让他别拘束,缺啥少啥尽管说。”
话音刚落,个穿洗得发白长衫的老者就从粮仓后走出来,手里捧着几本线装书,见了楚风连忙作揖:“草民周明,见过镇西王。”他眼神里带着点拘谨,却透着股书卷气,“学堂的事劳烦王爷费心了,草民……草民一定尽力。”
“周先生客气了。”楚风扶他起来,“关里的孩子大多野惯了,往后还要靠您多管教。”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涌了进来,有穿粗布褂子的汉家娃,也有穿着兽皮小袄的蛮族崽子,手里还攥着刚摘的野果子,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课桌。
“都给我站好!”张猛板起脸吼了一声,孩子们吓得赶紧站成一排,却忍不住互相挤眉弄眼。有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偷偷把颗红果子塞给旁边的蛮族小男孩,男孩红着脸接了,往嘴里一塞,酸得龇牙咧嘴,逗得周围人都笑了。
楚风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他让周先生先给孩子们分座位,自己则走到门口,望着远处正往学堂赶的家长们——有挎着篮子的汉家婶子,也有牵着孩子的蛮族妇人,篮子里装着给先生的鸡蛋,或是刚烤好的肉干。
“楚少,蛮族那边真让娃来上学啊?”守在门口的士兵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听张队说,狼王特意让人给娃做了新衣裳,说不能输给咱们关里的娃。”
楚风笑着点头。昨天狼王还特意来找他,手里捏着块狼骨,说是给孩子做的“笔”,结果被周先生笑着换成了毛笔。那糙汉子拿着软乎乎的毛笔,笨拙地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狼头,逗得大家直乐。
学堂开课的第一天,楚风特意没去练武,就坐在粮仓后面的草垛上听动静。周先生教孩子们念“人之初,性本善”,汉家娃跟着念得字正腔圆,蛮族崽子们舌头打不过弯,把“善”念成“山”,惹得周先生敲着戒尺笑:“慢慢来,别急,舌头捋直了再念。”
念完书,周先生又教大家写字。有个叫小石头的汉家娃,爹是守城的士兵,牺牲在黑风谷,他握着毛笔的手直抖,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上。旁边的蛮族小崽子叫阿木,是狼王的侄子,见他哭了,赶紧把自己的糖塞过去,结结巴巴地说:“甜……不哭……”
楚风听到这里,悄悄站起身往回走。张猛不知啥时候跟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楚少,你说……要是早几年有这学堂,是不是……是不是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楚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们长大了,就知道打架解决不了事,认字、讲道理,才能过好日子。”
学堂的事刚安顿好,林九的商队又带来个新鲜物件——是台纺车,据说是南边新出的,纺线比旧式的快一倍。关里的媳妇们围着看稀奇,林九的伙计站在中间,唾沫横飞地演示:“你看这轮子一转,线就出来了,又细又匀,织出的布能卖好价钱!”
有个蛮族妇人看得直咂嘴,用生硬的汉话说:“我们……有羊毛……能纺吗?”
“咋不能!”伙计一拍大腿,“羊毛纺成线,织成毯子,能卖到京城去!”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动了心思。张猛的婆娘凑过来,拉着楚风的袖子说:“楚少,要不咱们也弄几台纺车?关里的娘们闲着也是闲着,织点东西换钱,也好给娃买笔墨。”
楚风正有此意。他让人给林九付了钱,定下二十台纺车,又跟狼王说了羊毛的事。狼王一听能换钱,立马拍板让族里的妇人都把羊毛交上来,还说要跟关里的娘们比一比,看谁纺的线好。
没过几天,关里就多了道新风景——城墙根下摆着十几台纺车,汉家媳妇和蛮族妇人坐在一起,手里的纺锤转得飞快,嘴里还聊着家常。有说谁家的娃认的字多,有笑谁家的汉子被婆娘逼着学纺线,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热闹的劲儿。
周先生偶尔会带着孩子们来这边认字,让他们把“纺车”“羊毛”“丝线”这些字写在地上的沙盘里。小石头写得最认真,阿木就趴在旁边看,时不时用手指描一下,倒也认会了不少字。
这天傍晚,楚风处理完关里的事,刚走到学堂门口,就被周先生叫住了。老先生手里拿着张纸,上面是孩子们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王爷你看,这是小石头写的‘守’字,这是阿木写的‘家’字。”周先生的眼睛亮得很,“他们说,长大了要像王爷一样,守着雁门关这个家。”
楚风接过纸,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黑风谷里的厮杀,想起关里渐渐多起来的笑声,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只是令牌和爵位,更是这份想守护家园的心思,从父亲传到他手里,再从他这里,传到孩子们心里。
“周先生,多谢您。”楚风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往后学堂的事,有啥需要尽管开口。”
周先生笑着点头,转身又去教孩子们念诗了。晚风从粮仓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纺车转动的“嗡嗡”声,还有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混在一起,竟比任何仙乐都动听。
楚风往回走,青蛟缠在他手腕上,火鸾落在他肩头,两个小家伙也安静得很,像是怕打扰了这份安宁。关里的灯火次第亮起,纺车声、说笑声、远处传来的蛮族牧歌,交织成一片温暖的人间烟火。
他知道,雁门关的故事还长着呢。或许以后还会有风雨,或许界壁之外的隐患还在,但只要这学堂的读书声不停,这纺车的转动声不歇,只要孩子们心里装着“守”和“家”,这片土地就永远安稳。
镇西王的肩上,扛着的不只是关墙,还有这满关的烟火,和孩子们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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