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裂隙的彻底消失，一直紧绷着、抵御污染的梦境规则似乎稍稍松弛，李岘青顿时感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精神力回流，枯竭的识海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挣扎着，用这刚刚恢复的些许力气，缓缓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目光死死锁定在眼前这个神秘的中年男人身上，胸腔里有无数个问题在沸腾、冲撞，急于找到一个出口。
今晚发生的一切，血月、裂隙、不可名状的怪物、还有这个能凭空造出军火库的猛男，早已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他原本笃信自己是这梦土唯一的主宰，直至此刻才骇然明白：山外有山，梦里……不仅有未知的恐怖，还有其他人能随意出入！
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劫后余生、以及三观被强行揉碎又重塑的茫然感，牢牢攫住了他。
还不等他理清脑中那团乱麻，那中年男人已利落地捡起扔在地上的夹克，随意搭在肩上，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沉重的军靴踩在纯白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李岘青的心跳节拍上。
李岘青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艰难地运作起来，一连串问题如同子弹般喷射而出：
“你…你到底是谁？刚才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那道裂缝又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痛觉?还有…还有你怎么能进入我的梦境？它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中年男人在他身前站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就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动作随意得像在教训自家晚辈，直接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追问。
“啧！”
男人发出一个不耐烦的音节，粗犷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问道：
“臭小子问题怎么那么多？刚才大爷我那几下子，牛逼不？”
李岘青揉着被拍疼的脑袋，脸上瞬间堆起堪称谄媚的笑容，从善如流地竖起大拇指：
“大爷您刚才那能叫牛逼吗？那叫艺术！是行走的现代化战争美学，是暴力净化的天花板！大爷您一出手，我这十年控梦简直就像小孩过家家！”
这马屁拍得毫无节操，但显然极其受用。中年男人脸上得意之色更浓，胡子拉碴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问道：
“真想知道？”
李岘青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眼神里充满了求知以及求生的渴望。他可是再也不想单独面对那些鬼东西了，眼前这位爷绝对是条粗壮的金大腿，必须抱紧！
当然，要是顺带能从这个“挂逼”这儿套出点……比如如何悄无声息潜入别人梦境的诀窍，那岂不是血赚？
想到日后或许能在别人的梦里为所欲为，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贼兮兮的、带着明显算计的狡猾笑容，甚至还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嘴，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点小心思。
可他这点道行，在中年男人眼里简直如同透明。
“咚！”
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爆栗，精准地砸在他刚才被敲的位置，疼得他“嗷”一嗓子，刚放下的手又赶紧捂回了脑袋上，那点狡猾笑容瞬间被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取代。
“疼疼疼……大爷您轻点！”
中年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便宜你了”的施舍感：
“真想弄明白今晚这破事儿，明天自己滚到天府市烈士陵园管理处……”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戏谑，落在李岘青身上。
“到了那儿，就跟里面的人说——”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随即吐出一句字正腔圆、却中二度爆表的话：
“‘繁星指引，暗夜长存！为逝者守望，为生者执盾！’”
说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岘青的表情，在期待他的反应。
李岘青：“？？？”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趾头在鞋里尴尬地抠出了三室一厅。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羞耻感，狠狠地冲击着他作为一个“成熟”社会人的脸皮。
让他当着陌生人的面喊出这种台词……还不如再回去跟那几只怪物大战三百回合！
中年男人重重地拍了拍李岘青的肩膀，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期待。
他接到任务紧急赶来时，恰好目睹了这小子拖着透支的身躯、咬着牙硬刚三只先锋怪物的那一幕——虽然狼狈，但那骨子不肯服输的硬气，确实对他的胃口。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这小子能够控梦。
“走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的身影就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般开始剧烈闪烁、迅速变淡、透明，最终在李岘青的注视下，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三观被彻底刷新、脑子里塞满了无数问号的李岘青，独自面对重归“平静”却已一片混乱的梦境。
李岘青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才从那位大佬来去如风的震撼中回过神。
目光所及，尽是一片狼藉。黄澄澄的子弹壳杂乱地散落在被熏黑的纯白“地面”上，如同一种诡异的装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某种难以形容的焦臭肉烧味；更远处，那些被轰成碎肉的怪物残骸如同最劣质的油漆，深深浸染、玷污着他精心构筑的洁白世界。
他深深地、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惊惧、困惑和疲惫全都吐出去。
随着这口气吐出，他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精神力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再也无法维持这片梦境的稳定。
整个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梦境世界，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褪色。那些弹壳、污迹、残骸……都逐渐模糊、透明，最终连同这片纯白的空间一起，彻底沉没、回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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