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碎裂的瓷器、散落的奏章,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方才的雷霆之怒。朱厚照背对着殿门,站在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手指死死抠着地图上蜿蜒的九边防线,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粗糙的绢帛里。年轻帝王的肩膀微微颤抖,金甲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孤寂的光泽。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推开,陈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和那个散发着暴戾与委屈的背影,默默上前,躬身行礼:“臣,陈瑜,参见陛下。”
朱厚照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压抑,如同受伤的困兽:“怀瑾…你都看到了?听到了?朕…朕只是想看看朕的江山!看看朕的边关!看看朕的兵!朕错了吗?!他们…他们就把朕当成了亡国之君!当成了那不知轻重的武宗!恨不得把朕锁在这金丝笼里,直到老死!”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愤怒,“朕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滋味?!”
陈瑜神色平静,目光沉稳地迎向朱厚照暴怒的眼神:“陛下无错。陛下心系边陲,欲整饬武备,乃明君之志。然…”
“然什么?!”朱厚照死死盯着他。
“然陛下乃九鼎之尊,万民所系。亲涉险地,确非万全之策。”陈瑜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九边糜烂,恐远超陛下想象。臣在京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边镇天高皇帝远,军头盘踞,利益勾连,已成痼疾。陛下若携神策军亲临,其地头蛇必然警觉,或阳奉阴违,粉饰太平;或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神策军虽强,然深入虎穴,地形不熟,补给线长,若遭暗算,恐有倾覆之危!此非臣危言耸听,实乃不得不虑!”
他顿了顿,看着朱厚照眼中怒火稍敛,凝神倾听,继续道:“再者,朝中反对声浪如此汹涌,陛下若强行出巡,朝局必然动荡。京营初定,讲武堂方兴,根基未稳。若陛下离京期间,有人趁机作祟,内外勾连,动摇国本,则陛下纵在边关有所得,亦恐得不偿失!”
朱厚照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思索所取代,他烦躁地来回踱步,金甲叶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那依你之见,这九边…朕就真去不得了?任由那些蠹虫继续啃食朕的江山?!”
“非也。”陈瑜上前一步,目光灼灼,“陛下坐镇中枢,如日月当空,震慑宵小。巡查九边、整饬边备之事,可委派心腹重臣,持陛下密旨与‘威武大将军’令箭,代天巡狩!此臣,需深得陛下信任,通晓军务,明察秋毫,更需…有雷霆手段与周旋之智!”
他迎着朱厚照审视的目光,沉声道:“臣,陈瑜,愿为陛下分忧!请旨代陛下巡狩九边!持陛下密旨与大将军令,查边备,核兵额,观虚实!凡有贪墨军饷、懈怠防务、通敌走私者,证据确凿之下,臣可临机专断,先斩后奏!所得实情,臣将密封入匣,直呈陛下御览!待陛下掌握确凿证据,根基稳固之时,再行犁庭扫穴,一鼓荡平!如此,既可不动声色查清边弊,又可保陛下万全,稳固朝局!”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朱厚照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在陈瑜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其心。陈瑜坦然相对,眼神清澈而坚定。良久,朱厚照眼中那狂暴的戾气终于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信任与决断的光芒。
他猛地一拍陈瑜的肩膀,力道沉重:“好!怀瑾!朕信你!也只有你能替朕走这一遭!”他走到御案旁(已被太监扶起),提笔疾书,盖上随身携带的“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金印,又将一枚雕刻着狰狞虎头的玄铁令箭郑重交到陈瑜手中。
“此乃朕之密旨与大将军令箭!九边文武,见此如朕亲临!怀瑾,朕将边关的眼睛交给你!给朕看清楚!记明白!尤其是…”朱厚照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杀意,“那些吃里扒外,敢把刀枪箭头卖给鞑子的蠹虫!有一个算一个,给朕把名字记下来!朕要亲手扒了他们的皮!”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陈瑜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承载着千钧重担的密旨与令箭,入手冰凉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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