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凝霜,晨光破开薄雾洒落在京杭大运河的水面上,波光叠着天光,铺成一条望不到头的银绸玉带。沈砚与苏微婉换乘的漕船正行于运河中段,船身雕着简约的云纹,虽不比官船气派,却胜在轻便灵活,恰好契合两人暗中追踪的需求。昨日辞别徐州知府,他们便循着私盐线索改走运河水路——徐州码头那名严党余孽的供词言犹在耳,私盐船队借运河南下,主力五艘船,载货万斤,目标直指杭州湾,这一路,便是要死死咬住这伙蛀国之徒,为彻查浙江官盐走私案撕开一道口子。
沈砚立在漕船舷边,手中摩挲着那张三从严党余孽身上搜出的浙江盐场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的运河航线,眉头微蹙。他一身藏青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褪去了山西查案时的商帮装扮,反倒添了几分清隽锐利。“微婉,你看此处。”他抬手唤来身侧的苏微婉,指尖点在地图上扬州瘦西湖的位置,“徐州余孽供称,私盐船队会在扬州段集结休整,瘦西湖沿岸芦苇荡密布,正是隐蔽藏身的绝佳之地,咱们需在此处格外留心,切不可让他们脱离视线。”
苏微婉缓步上前,月白襦裙被运河微风拂得轻轻晃动,她腰间悬着银针囊与药囊,一手扶着船舷,一手俯身看地图,眸光清亮:“沈兄所言极是。昨日徐州知府送来的私盐样本,我已查验过,确是运城盐池的池盐,盐粒晶亮,带着特有的咸腥气,与市面上的海盐截然不同。这伙人敢明目张胆用漕运走私官盐,背后定有扬州水师或漕运官员接应,咱们行事需愈发谨慎,既要追踪船队,又不能打草惊蛇。”
说话间,漕船船夫老陈从后舱走来,手里拎着一壶刚沏好的粗茶,递到两人面前:“沈公子,苏姑娘,尝尝咱运河边的雨前茶,解解乏。”老陈是徐州知府安排的亲信,熟悉运河水路,更懂江湖门道,一路来帮了不少忙。他瞥了眼远处江面,压低声音道:“公子姑娘放心,咱这船走的是漕帮暗线,寻常官差与私商不会留意。方才我瞧见上游三里处有三艘货船,吃水极深,不似装的粮食布匹,反倒像满载货盐的样子,行迹也古怪,不挂漕帮旗号,也没有官府的通关勘合,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私盐船?”
沈砚接过粗茶,抿了一口,茶汤微涩,却透着山野清气。他顺着老陈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三艘乌木货船正顺着水流疾行,船身吃水线压得极低,船舷两侧甚至泛着因负重而渗出的水渍,船头的船工挥汗如雨,却半点不敢放慢速度,行船路线忽左忽右,刻意避开往来的官船与漕帮船只,形迹十分可疑。“大概率是了。”沈砚眸光一沉,“老陈,放缓船速,保持两里距离跟在后面,切记不可靠太近。他们若真是私盐船队,必定警惕性极高,船上多半有护卫,一旦暴露,怕是要打草惊蛇。”
“好嘞!”老陈应了一声,转身去调整船帆,漕船立刻放缓速度,借着薄雾与沿岸的芦苇荡遮掩,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三艘货船身后。苏微婉将银针囊解下,仔细检查了一番银针,有淬了狼毒花汁液的,有专打穴位的,还有几枚细长的信号针,以备不时之需。“沈兄,这私盐船队五艘船为一队,方才只瞧见三艘,想来另外两艘要么在前方探路,要么在后方断后,咱们需谨防被他们包抄。”
沈砚颔首,目光紧锁前方货船:“你考虑得周全。运河水路不比黄河,支流繁多,岔路密布,他们极有可能在半路分船,再在扬州段汇合。咱们先盯紧这三艘,若有异动,便用你那信号针传信,徐州知府安排的漕帮兄弟,就在沿岸支流待命。”
两人正商议着,船舱传来一阵饭香,是船厨做的扬州炒饭。昨日漕船停靠徐州码头补给时,特意买了扬州特产的籼米、火腿与鲜笋,船厨是扬州人,最擅做这道炒饭。不多时,船厨端着两碗炒饭走来,碗中米粒颗颗分明,金黄油亮,掺着切丁的火腿、鲜笋、青豆与鸡蛋,香气扑鼻,勾人食欲。“公子姑娘,快尝尝,刚出锅的扬州炒饭,热乎着呢!”
苏微婉接过饭碗,浅尝一口,米粒弹牙,火腿咸香,鲜笋脆嫩,滋味恰到好处。她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前方货船的动静,忽然低声道:“沈兄你看,那三艘货船在前面码头停了,船上下来两个船工,去了码头旁的汤包馆,怕是要打探消息。”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两名黑衣船工快步走向码头边的蟹黄汤包馆,那馆子前摆着蒸笼,热气腾腾,老远就能闻到鲜美的香气。
“走,咱们也去码头歇歇,顺便打探打探。”沈砚放下饭碗,擦了擦唇角,与苏微婉一同下了漕船,老陈则留在船上守着,以防私盐船队突然开船。码头之上十分热闹,往来商贩络绎不绝,挑夫的吆喝声、船工的谈笑声、茶馆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烟火气十足。蟹黄汤包馆前围了不少人,蒸笼掀开时,白胖的汤包冒着热气,褶皱细密,宛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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